佛子玄明为给芍药仙子出气,罚我下凡历经99世情劫。
他以为这只是磨砺,终有一天会接我回天庭。
多年后,他站在云端准备履行承诺,身侧仙兵却低声提醒:
“佛子,牡丹仙子的飞升路……早在第81世结束时,就被您亲自下令斩断了。”
他捻着佛珠的手骤然僵住,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我从未下过此令!”
与此同时,9重天霞光万道,一股磅礴神威自花界苏醒。
我于凡尘烈火中抬头,接受万千花仙的朝拜。
原来断尽情根之日,即是涅槃成神之时。
01
玄明站在云端,他的目光穿透层层云雾,落在下方那片已成焦土的刑场上。
他手中捻着的佛珠泛着温润的光泽,一如他此刻看似平静的面容。
“是时候接她回来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侍立在一旁的金甲仙兵脸上却露出犹豫的神色,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佛子,您是否忘了……牡丹仙子云芷,她的飞升之路,早在第八十一世结束时,就被您亲手斩断了。”
玄明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顿住,那温润的光泽似乎也凝固了。
他骤然转头看向仙兵,眼底是全然的不敢置信,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说什么?我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
几乎在同一时刻,九重天之上异变陡生。
道道霞光撕裂了往常宁静的天幕,万千瑞气如同受到召唤般向着花界的方向奔涌而去。
一股庞大而古老的威压自花界深处苏醒,带着令万花臣服的生机,缓缓弥漫开来。
在那片由无数奇花异草构筑的、美轮美奂的仙府深处,芍药仙子玉萝猛地从打坐中惊醒。
一股让她心悸不已的熟悉气息,正蛮横地冲破某种桎梏,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慌乱地试图感应自己在人间的那个分身,那个名叫“婉清”的女子。
然而,她只“看”到一片虚无,她与分身之间那牢固的联系,竟被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彻底斩断,不留丝毫痕迹。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姣好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恐慌的裂痕。
与此同时,分散在花界各处的十位主位花仙,无论是正在浇灌仙植的,还是在闭目修炼的,都同时心有所感。
她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动作,神情肃穆地望向花界核心那片突然变得璀璨夺目的天空,姿态恭敬,仿佛在静候着某位至高存在的降临。
而在凡间,那座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华丽宫殿深处,刚刚登基不久的帝王萧煜,正失魂落魄地站在一片狼藉的刑场中央。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片被火焰灼烧得焦黑、边缘却隐隐流动着一丝奇异光晕的布料碎片。
他的双目布满血丝,对着那堆早已冷却的、混杂着灰烬的焦土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云芷!朕不许你死!你给朕回来!”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穿过残垣断壁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冷风。
直到此刻,他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永远地失去了什么。
那比他用尽手段夺来的万里江山,要沉重千倍、万倍。
02
时间倒流回遥远的万载之前。
那时,佛子玄明因镇压域外天魔而身受重伤,几乎神魂溃散。
牡丹仙子云芷,不顾自身安危,以自身半数的本命仙元与心头精血为引,才将他从陨落的边缘强行拉了回来。
也正是因为这次几乎耗尽生命的救治,她的部分神魂气息与玄明交融,得以在他沉睡时,进入他那片外人无法触及的梦境世界。
这一切,恰好被一直倾慕佛子的芍药仙子玉萝偶然窥见。
嫉妒的毒火在她心中疯狂燃烧,一个恶毒的计划悄然成形。
她精心策划了一场自己被暗算重伤的戏码,并且将所有伪造的、看似无可辩驳的证据,都巧妙地指向了云芷。
证据显示,云芷是因求爱不得,故而因爱生恨,对备受佛子照拂的玉萝下了毒手。
震怒之下的玄明,根本没有给云芷任何解释的机会。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只有被蒙蔽的怒火,认定她心术不正,品性堪忧。
“牡丹仙子云芷,心生恶念,残害同族,罪无可恕。”他冰冷的声音在凌霄殿上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判其堕入轮回,历经九九八十一世情劫,尝遍人间爱别离、怨憎会之苦,以涤净其罪业!”
他以为这是惩戒,也是磨砺。
他却不知,在他下达法旨之后,玉萝利用他的信任和自己的特殊身份,悄然潜入司命星君掌管凡人命格的殿阁。
她找到了记载云芷八十一世命运轨迹的命书玉简。
原定的命书中,云芷的每一世虽然坎坷,饱经磨难,但总会在绝境中留下一线生机,或是一份微薄的温暖,或是一个微小的希望,旨在淬炼其心志,磨砺其神魂,为最终的飞升奠定根基。
然而,玉萝用她那凝聚了恶意的指尖,强行抹去了那些代表“生机”与“温暖”的命格印记。
她将每一世的结局都修改得更加黑暗、更加绝望,充满了背叛与痛苦。
这还不够。
在第一世命途终结,云芷的神魂即将进入地府准备第二世轮回时,玉萝甚至胆大包天地假传了玄明的法旨。
她以佛子的名义,对负责接引的仙官冷然下令:“佛子有令,牡丹仙子罪孽深重,八十一世轮回,只受罚,不积功,飞升之路,就此断绝。”
这道虚假的法旨,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伴随着云芷开始了她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苦难轮回。
她经历了出生瞬间便夭折的短暂,经历了难产而亡时看着自己孩子却无法触碰的痛苦,经历了在寒冬中乞讨最终饥寒交迫倒毙街头的凄凉……
一世又一世,周而复始,仿佛永无止境。
直到第八十世结束,她的神魂在地府那条浑浊的忘川河边徘徊,几乎要被那无尽的痛苦消磨得失去所有光芒时,一位心有不忍的阎罗,暗中点醒了她。
“你的命数,本不该如此绝情绝义。”那位阎罗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怜悯,“此劫若成,非是魂飞魄散,乃是涅槃新生之机。”
他将一枚名为“心烬”的黑色种子,悄然送入云芷近乎枯竭的神魂深处。
“此物会护住你最后一点灵明不灭,待你情根焚尽、劫满之时,它自会开花,助你稳固神格。”
正是这一点希望,支撑着云芷,踏入了那被精心篡改过的、最为残酷的第八十一世。
03
这最后一世,她投生为一个强大帝国最受宠爱的公主。
从小锦衣玉食,父母将她视若珍宝,三位兄长对她呵护备至。
及笄之年,那位权倾朝野、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萧煜,为了求娶她,不惜放下所有尊严,从宫门之外开始,一步一叩首,额间磕出血迹,一直拜到金銮殿前。
他的诚意感动了皇室,也让她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命运的垂怜。
婚后,萧煜对她更是体贴入微,百依百顺。
她一度天真地以为,那些无尽的苦难终于到了尽头,或许是玄明终于决定放过她了。
这看似是命运慷慨的馈赠,实则是玉萝为了让她从幸福的云端狠狠跌落而精心布置的、最残忍的骗局。
玉萝不惜损耗自身修为,强行分出一缕重要的魂魄,将其投入凡间,化身为一名叫“婉清”的孤女,并设法让她成为了云芷的贴身侍女。
婉清凭借着玲珑心思和刻意讨好,很快赢得了云芷完全的信任。
背地里,她却利用这份信任,一方面不断在萧煜耳边编织谎言,扭曲事实,暗示云芷的父皇对功高震主的萧家充满忌惮,并虚构了其父皇见死不救、导致萧家满门忠烈惨死沙场的“真相”。
另一方面,她又在云芷的父皇和兄长面前,若有若无地暗示萧煜拥兵自重,恐有异心。
她在萧煜心中埋下了怀疑与仇恨的种子,并小心翼翼地浇灌着他对权力的野心。
所有的悲剧,都在云芷刚刚诞下一对可爱的龙凤胎,身体最为虚弱、心神最为幸福松弛的时刻,轰然爆发。
萧煜起兵谋反了。
他亲自带兵冲入皇宫,亲手斩下了疼爱云芷的父皇和母后的头颅,并将那两颗死不瞑目的头颅,高悬在宫门之上,以震慑所有反抗者。
他设计骗回了在民间体察民情的太子兄长,让他在宫门前亲眼目睹父母头颅高悬的惨状,然后在他心神俱裂之际,下令乱刀将其砍死。
他假传云芷病危的消息,将驻守边疆、手握重兵的二哥骗回京城,在其踏入陷阱的瞬间,下令万箭齐发,让其含恨而终,浑身插满了箭矢,如同刺猬。
他甚至没有放过那位早已交出权力、只愿做个闲散王爷的三哥,将其残忍地投入了布满毒蛇的万蛇窟,让其受尽折磨而死。
最后,云芷那对尚在襁褓中的儿女,莫名感染了极其凶猛的风寒。
而掌控了整个皇宫的萧煜和婉清,却下令所有御医不得前去诊治。
两个小小的生命,在云芷绝望的哭泣中,逐渐冰冷、僵硬。
而她自身,则被萧煜当作“犒赏”,丢给了那些如狼似虎、在战争中立下“功劳”的将士们,受尽凌辱。
在此期间,玄明曾数次感应到她极致的痛苦而降临。
但他看到的,永远是云芷那双充满怨恨、不肯屈服的眼睛,听到的,永远是她那带着泣血控诉、却因玉萝暗中作梗而显得“漏洞百出”的辩解。
这更加深了他对她“执迷不悟”、“毫无悔改之心”的印象。
他甚至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冷冰冰地告诉她:“你若肯认错,我便带你离开。”
而她的回答,永远是那句:“我无错可认!”
04
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云芷唯一能稍微喘息的机会,便是进入玄明的梦境。
起初,她还想在梦中向他揭示真相,告诉他当年救他的人是自己,告诉他玉萝的阴谋。
但她的声音总是无法准确传达,或者每每到了关键之处,梦境就会变得模糊不清,或者被突然出现的玉萝打断。
直到有一次,她闯入他的梦境,看到的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盛放着白色芍药的花海。
花海中央,玄明依旧披着那身象征清净无欲的金色袈裟,而玉萝正依偎在他身旁,巧笑嫣然。
“玄明哥哥,”玉萝的声音甜得发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慕,“你们佛家讲究三皈依,可我这里,却有四皈依,你想听吗?”
玄明垂眸看着她,语气是云芷从未听过的、带着一丝纵容的平静:“哪四皈依?”
玉萝嫣然一笑,脸颊飞起红霞,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她顿了顿,含情脉脉地仰视着他,“皈依……玉萝,好不好?”
玄明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轻柔地抚过她的发丝,低声道:“莫要胡闹。”
他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玉萝像是受到了鼓舞,又向前贴近了半分,带着撒娇的意味央求道:“那……玄明哥哥,让我亲你一下,好不好?”
不等玄明回应,她便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印在了他那总是紧抿着的、线条优美的薄唇上。
玄明的眸光在那一瞬间骤然加深,闪过一丝炽热的、完全不属于佛子的情绪。
但他依旧没有推开她,只是任由她生涩而又大胆地亲吻着。
云芷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那是悲哀到了极致,连心都在泣血。
这里是他的梦啊。
若非心中有所思,梦中怎会有此景?
原来,他早已对玉萝动了情!
她再也无法忍受,冲了出去,大声质问他:“玄明!你不是曾发下宏愿,此生此世,心奉佛法,绝不会为任何人动心吗?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玄明看到她突然出现,脸色瞬间一僵,眼底闪过一丝被人窥破秘密的慌乱。
他袍袖一挥,身旁玉萝的身影便如烟云般消散。
他看向云芷,目光冷得如同极地的寒冰,带着被冒犯的怒意:“你竟敢私自潜入我的梦境!”
云芷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只是执拗地追问:“你回答我!你告诉我啊!”
她声音颤抖着,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与绝望:“你背叛了你的佛,背叛了你自己的誓言!你又该当何罪!”
面对她声声泣血般的质问,玄明的目光彻底沉了下来,变得幽深而骇人。
他抬手,覆上自己的左胸心脏的位置,眼神决绝而坚定。
下一瞬,伴随着一道刺目的金光,一颗闪烁着七彩琉璃光泽、剔透无比的玲珑心,竟被他生生从胸腔中剜了出来!
他的唇角,立刻溢出了一缕殷红的鲜血,将那金色的袈裟染上了一抹刺眼的艳色。
他紧咬着牙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我玄明,绝不会背叛我佛,更不会爱上任何人!今日剜心为誓!”
话音未落,他掌心用力,那颗承载着无数修为与情感的七窍玲珑心,瞬间在他手中化为无数细碎的光点,消散于无形。
汹涌的酸楚与绝望,如同滔天巨浪,瞬间淹没了云芷。
她看到,在那颗心脏碎裂消散的最后一刻,一片紫红色的、属于芍药的花瓣,从中缓缓飘落。
她伸出手,接住了那片带着他心头余温的花瓣,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嘲讽。
“你看……你还说没有动心……”
玄明再次抬手,一道强光闪过,云芷的神识便被毫不留情地驱逐出了他的梦境。
05
现实中的云芷猛地惊醒过来,浑身都被冰冷的汗水浸透。
而床边,正站着不知何时去而复返、身着一袭玄色绣金龙袍的萧煜。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眸中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死死掐住了云芷纤细的脖颈,巨大的力道让她瞬间无法呼吸,脸颊因为缺氧而涨红。
“说!”萧煜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那个叫玄明的男人,到底是谁?!”
强烈的窒息感让云芷眼前阵阵发黑,她艰难地张开嘴,断断续续地回答道:“和……和你……没有……关系……”
萧煜闻言,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猛地俯下身,带着惩罚和掠夺的意味,重重地吻上了云芷苍白的唇,堵住了她所有未出口的话语。
云芷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双手用力推拒着他坚实的胸膛,却被他轻而易举地单手捉住手腕,反剪到身后,动弹不得。
她又急又怒,屈辱和愤恨交织,猛地用力,咬破了他的下唇。
腥甜的血味立刻在两人紧贴的唇齿间弥漫开来。
萧煜吃痛,下意识地松开了她。
云芷剧烈地喘息着,抬起眼,用一种近乎冰冷的眼神看着他,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萧煜,你也别忘了,现在的我,早已被你亲手丢给你的那些下属,玷污得肮脏不堪了。”
萧煜抬手,用指腹抹去唇角的血渍,眼神阴鸷:“那又如何?对朕而言,你从来都只是一个比较有趣的玩物而已。”
他的大手开始在她单薄而冰凉的身躯上肆意游走,带着毫不掩饰的侮辱意味。
“告诉朕,玄明究竟是谁?”他皱着眉头,满心都是不解与暴戾。
他明明记得,云芷从小到大,身边除了自己,从未有过其他亲近的男子。
这个凭空冒出来的“玄明”,让他感到极度不安和愤怒。
云芷只觉得周身无处不痛,新伤旧痕都在叫嚣。
在极致的痛苦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下,她将压抑了八十一世的秘密嘶声喊了出来。
“玄明……他是西天的佛子!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而我……我根本不是凡人!我是天上的牡丹仙子!我爱慕了他整整一万年!却因为他身边那个芍药仙子玉萝的陷害,被他罚下凡间,历劫八十一世!”
“还有你们萧家!你们萧家满门忠烈,根本不是我父皇设计害死的!他们是……是被……”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萧煜粗暴地打断了。
“荒谬!”他厉声喝道,脸上满是讥讽与不信,“你是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骗朕了?还是经受不住打击,彻底疯了?”
“连这种神神鬼鬼的疯话都说得出口?!”
说完,他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一般,猛地结束了这场单方面的羞辱,毫不留恋地抽身而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冰冷的承欢宫。
萧煜离开后,云芷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上,看着自己身上新旧交叠的伤痕,眼中只剩下麻木的疲惫和一丝深埋的坚定。
她低声对自己说,仿佛在进行最后的仪式:“云芷,再忍耐一下,再忍耐这最后一点点时间。”
“等这一世彻底结束,你就能摆脱这一切,成为新的花神,再也不用承受这些无休无止的痛苦了。”
06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来。
婉清,或者说,是玉萝操控下的婉清,自己弄掉了腹中那个属于萧煜的孩子,并毫不犹豫地将这桩罪行栽赃给了早已无力反抗的云芷。
萧煜勃然大怒,不顾云芷任何辩白——事实上,她也早已不再辩白——将她打入了阴冷刺骨的水牢。
次日午时,便下令将她绑赴刑场,执行火刑。
站在那高高垒起的柴堆之上,云芷的神情异常平静。
婉清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皇后礼服,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仪态万方地走到刑台下。
她微微仰头,看着台上那个虽然狼狈不堪,却依旧带着某种残存傲骨的女子,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开口,语气里充满了恶毒的得意。
“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她笑得如同最纯洁的花朵,说出的却是最残忍的话,“我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其实是我自己弄掉的。”
“我的心里,从始至终就只有玄明哥哥一个人,怎么可能真心为萧煜这个凡夫俗子孕育子嗣呢?”
云芷对于她做出任何事,都已经不再感到惊讶了。
她只是疲惫地抬了抬眼皮,淡淡反问:“你说完了吗?”
婉清见她这般无动于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又慢悠悠地补充道:“还有一件事,玄明哥哥亲口对我说,他愿意为了我,放弃佛子的尊位,褪去袈裟,还俗人间,娶我为妻。”
她刻意顿了顿,欣赏着云芷脸上细微的变化,继续说道:“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姐姐了,妹妹大婚,总要有个娘家人才好看。我等你……回来送我出嫁啊。”
“就是不知道,姐姐你这最后一世的劫难,能不能熬过去呢?”她故作担忧地叹了口气,“听说啊,好多神仙就是在最后关头心神失守,熬不过去,最终堕入了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呢。”
说完这些,她心满意足地轻拂衣袖,在宫人的搀扶下,优雅地转身,走下了刑台。
负责行刑的侍卫,将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用力扔向了浇满火油的柴堆。
轰然一声,炽热的火焰瞬间冲天而起,如同贪婪的巨兽,张开大口,将站在中央的云芷彻底吞噬。
也就在这一刻,天道那缥缈而威严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在她的灵魂深处:“牡丹仙子云芷,你已历经九九八十一世轮回苦修,功德圆满。即刻起,便飞升为新一任花神,执掌花界,滋养万物。”
“成为花神,需断绝过往一切尘缘,七情尽斩,六欲皆空。自此之后,心向大道,永镇花界。你,可愿意?”
火焰灼烧着肌肤,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但云芷的神魂,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平静。
她忍着那焚身蚀骨之痛,以一种无比坚定、无比清晰的意念,回应了那个声音。
“我,愿意。”
随着她意念的落下,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间乌云翻滚,厚重的铅云低低地压了下来,仿佛天穹都要塌陷。
狂风呼啸着卷过刑场,吹得人睁不开眼。
无数道粗壮的、蕴含着毁灭与新生之力的紫色天雷,如同一条条暴怒的紫色雷龙,撕裂天幕,一道接着一道,精准无比地劈向火海中央的云芷!
已经走下刑台的婉清看到这完全超出预料的天地异象,脸色骤然一变,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怎么会这样?”她失声低语,隐隐感觉到事情正在彻底脱离她的掌控。
与此同时,萧煜正快马加鞭地从皇宫疾驰而来。
他远远看到刑场上那冲天的火光和诡异的紫色雷电,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鞭打着坐骑,不顾一切地冲向刑场,发冠在疾驰中散落,长发在风中狂乱地飞舞。
他看到火海中那个模糊却熟悉的身影,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烧死她的!都给朕住手!”
他猛地勒住缰绳,几乎是滚落下马,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片死亡火海。
婉清和周围的侍卫见状,慌忙冲上前死死拉住了他。
“陛下!火势太大了!您不能过去啊!危险!”婉清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抱住他的手臂。
萧煜猛地甩开他们,状若疯魔,对着周围的侍卫咆哮:“救火!快去救火!如果她死了,朕要你们所有人给她陪葬!”
侍卫们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四处寻找水桶、沙土,拼命地试图扑灭那仿佛来自地狱的烈焰。
然而,那火势太过凶猛,又有无数天雷不断劈落,溅起漫天火星,凡人的力量在这天地之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可笑。
他们最终,还是没能救下火海中的人。
在熊熊烈焰与道道紫雷的交织中,云芷强忍着肉身与神魂被同时撕裂、重塑的极致痛苦,抬起眼,望向刑台外那个状若疯魔的帝王。
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用尽最后一丝属于“云芷”的力气,说出了了结的话语。
“萧煜,你我这一世的恩怨情仇,到此……了结了。”
距离太远,萧煜听不清她的声音,却清晰地读懂了她的唇语。
那一刻,无边的恐慌和悔恨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眼眶通红,泪水混合着烟灰滚落,声音嘶哑地哭喊:“不!云芷!你不能死!朕不许你就这么死了!朕还没有折磨够你!朕还没有……”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雷鸣与火焰的爆裂声中。
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他爱过、恨过、最终彻底失去的女子,在那片毁灭与新生的光焰中,被一点点吞噬。
在遥远的天界,佛子玄明静坐于莲台之上,忽然心绪不宁。
他抬眸望去,只见九重天外风起云涌,天生异象,无数道蕴含着规则力量的紫色天雷,正撕裂空间,狂暴地劈向凡间某一处!
而那方向……
玄明的脸色骤然变得凝重无比,他立刻起身,化作一道金色流光,毫不犹豫地朝着天雷降临之处疾驰而去!
当他赶到时,看到的正是云芷在雷火中承受煎熬的景象。
他心中充满不解,云芷这一世的命数,怎会落得如此惨烈的下场?
与此同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人群中有一道异常熟悉的气息。
凝神望去,竟是玉萝丢失的那一魄所化的“婉清”!
他立刻施展传音秘术,联系远在花界的玉萝,声音带着急切:“玉萝,你丢失的那一魄,为何会在凡间出现?”
片刻后,玉萝匆匆赶到他身边。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凡间,柳眉微蹙,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担忧,柔声解释道:“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是那一魄当初为了救你消耗过大,并未完全消散,而是自行坠入凡间,投入轮回了吧……”
玄明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雷劫之下、烈焰之中的云芷,眉头紧锁,喃喃自语:“我让牡丹下凡历劫,本意是让她体悟众生之苦,磨砺心性,为何她会引来如此酷烈的天罚?”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初特意叮嘱过司命,命书需点到即止,留有余地。
玉萝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那声势骇人的火海,挽住玄明的手臂,轻声劝慰道:“玄明哥哥,姐姐她……或许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天条,才触怒了天道,降下如此惩罚吧。”
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语气带着几分哀求:“我们是神仙,可也不能随意干涉天道运行啊。我们……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然而,玄明站在原地,身形未有丝毫移动。
他看着云芷周身那仿佛要焚尽一切的火势,终究还是不忍,轻轻抬起了手。
下一刻,那凡间无法扑灭的熊熊烈火,竟在他一念之间,骤然熄灭!
与此同时,凡间所有人的动作,也都瞬间静止。
玄明脚步向前,想要踏入那片雷域,将那个看起来脆弱不堪的女子带离苦海。
“轰隆——!”
一道比之前粗壮数倍的紫色巨雷,携带着天道之威,悍然劈落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屏障,将他牢牢阻挡在外。
他不得不后退数步。
他还想再次尝试,玉萝却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臂,仰起脸,眼中已盈满泪水,带着哭腔喊道:“玄明!你若执意要去,沾染了这天罚因果,我……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玄明的脚步,生生顿住。
他望着雷阵中心那个单薄的身影,眼中充满了复杂与不忍。
而不远处,雷阵之中的云芷,也看到了他和玉萝。
她强忍着肉身与神魂被撕裂重塑的极致痛苦,抬起头,一字一句,清晰地开口,声音穿透雷鸣,直达他的耳中。
“玄明,你看清楚了!这就是我第八十一世的结局!”
话音未落,一道紫雷狠狠砸在她身上,让她身形剧烈一晃,但她紧咬着下唇,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哀嚎。
她再次开口,声音带着积攒了八十一世的悲愤与苍凉:“你知不知道,我这八十一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第一世,我刚出生,就被人捂死在襁褓之中!”
“轰隆!”又一道天雷劈下。
她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继续诉说,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第二世,我难产而死,连我孩子的面都没有见到!”
“第三世,我活活饿死在街头,像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第四世,我和我的夫君,还有我们刚出世的孩子,一起冻死在了漫天大雪里……”
“……”
她以凡人之躯,硬扛着一道道足以让寻常仙神魂飞魄散的天雷,历数着前世遭遇的种种不公与悲惨。
话未说完,又是一道惊雷劈落。
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却依旧顽强地站立着。
“现在这一世,我以为我终于得到了上天的怜悯,可以获得幸福。”
“可是我的夫君背叛了我,我的父皇、母后,还有三个哥哥,全都惨死在我面前!”
“我那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也因为我而夭折……”
想到那两个连这个世界都还没来得及看清的孩子,云芷的心如同被无数根针反复穿刺,痛到无法呼吸。
她抬起满是血污与泪水的脸,愤怒地看向玄明,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玄明!你身为佛子,口口声声慈悲为怀,可你的所作所为,比那最邪恶的魔还要可怕!”
“当初救你性命的人是我!为你换血,与你共度一夜的人也是我!”
“可你……却连真正救你的人都分辨不清……”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失望而颤抖着。
“你如此是非不分,偏听偏信!总有一天,你会为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说完这最后的诅咒,云芷缓缓转过头,将目光投向玄明身边的玉萝。
她的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带着神祇般的威严,一字一顿地说道:“玉萝,你也别忘了,你身为花仙的本分!”
玉萝被她看得心中一颤,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云芷继续说道:“你私自篡改凡人命书,干涉天道运行,更分出一魄潜入凡界,兴风作浪……”
玉萝闻言,脸色骤变,急忙打断她,声音尖锐:“姐姐!你死到临头还要血口喷人吗?!我何时篡改过命书?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你命中注定该受的劫难!”
她绝不能让云芷再说下去!
玉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暗中掐动法诀。
一道凝聚了她八成仙力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紫色光芒,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朝着雷阵中虚弱不堪的云芷疾射而去!
她要趁此机会,让云芷彻底魂飞魄散,永绝后患!
然而,那道凌厉的紫光在触碰到包裹着云芷的红色光晕时,竟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丝毫涟漪,便消散于无形。
玉萝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难以置信。
她不甘心,一咬牙,再次催动秘法。
霎时间,一柄完全由妖艳芍药花瓣凝聚而成的、边缘闪烁着寒光的利扇,在她手中瞬间成形。
她手腕一抖,将那柄蕴含着恐怖力量的芍药扇,狠狠掷向火海中的云芷!
也就在这一刻,天空中所有的乌云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疯狂地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遮天蔽日的漩涡。
漩涡中心,一道水桶般粗细、蕴含着最终审判与新生之力的深紫色惊雷,如同天神的裁决之剑,携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轰然劈落!
不偏不倚,正正击中了雷火中心的云芷!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让整个天地都为之震颤。
云芷的身上,猛然爆发出一种强烈到极致的、纯粹而温暖的红色神光!
那光芒如同初升的朝阳,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与黑暗,温柔而又不可抗拒地吞没了周围的一切。
天地间,万籁俱寂。
仿佛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被那神圣的光芒所净化。
而与此同时,远在刑场之外的玉萝,猛地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一大口鲜血无法抑制地喷涌而出!
“玉萝!”玄明心中一紧,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也就在此时,九重天之上,忽然飘落下无数色彩斑斓、散发着浓郁生机与芬芳的奇异花瓣。
这些花瓣如同一场盛大而唯美的花雨,纷纷扬扬,洒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十位身着华丽霞衣、容貌绝美、气质各异的主位花仙,自这场无尽的花雨之中,缓缓显现出身形。
她们的姿态优雅而庄重,然后,朝着那道经久不散、越来越璀璨的红色神光,齐齐屈膝,恭敬地跪拜下去。
她们的声音整齐划一,清脆悦耳,却又带着无比的虔诚与敬畏,响彻在天地之间:“恭迎花神娘娘归位——执掌花界,福泽万物!”
07
眼前这完全出乎意料的景象,让玄明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扶着虚弱吐血的玉萝,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那片被红色神光笼罩的区域,脸上写满了震惊与茫然。
“花神……归位?”他喃喃自语,仿佛无法理解这四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玉萝更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强忍着魂魄受损带来的剧痛,挣扎着拉住离她最近的一位芙蓉仙子,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芙蓉姐姐!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花神归位?”
“你们说的花神……究竟是谁?!”她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然而,那位芙蓉仙子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依旧保持着跪地恭迎的姿态,目光虔诚地望着那片神光。
此时,那耀眼的红色神光开始逐渐收敛、变淡。
天地之间,响起一道空灵、威严、不带丝毫感情的女子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位生灵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十主位花仙,平身。”
“即刻起,随本神返回花界。”
“花界,不可一日无主。”
声音落下,那十位主位花仙便齐声应道:“谨遵花神法旨!”
下一刻,她们的身影便化作十道颜色各异的花瓣流光,如同受到召唤的星辰,朝着花界的方向疾驰而去,瞬间便消失在天际。
玄明望着花界的方向,又看了看凡间那片已然恢复平静、只剩下焦土和一群静止凡人的刑场,眼中闪过一丝了悟,随即被更深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是牡丹……”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方才那是牡丹的花神雷劫!”
“她……她不仅没有魂飞魄散,反而借此契机,涅槃重生,成为了新的花神!”
意识到这一点,他那颗因为剜心而空荡荡的胸腔里,竟然莫名地松了一口气,随之涌起的,是更多难以言喻的涩然。
玉萝听到玄明的话,心底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了万丈冰窟。
她急忙抓住玄明的手臂,仰起脸,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楚楚可怜地解释道:“玄明哥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成为花神……”
“可是她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都是她为了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而编造的谎言!”
她用力摇着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你答应过要还俗娶我的!你不要相信她,好不好?”
方才,云芷在雷火之中那字字泣血的控诉,还清晰地回荡在玄明的脑海之中。
他看着玉萝这张梨花带雨、无比熟悉的脸,第一次觉得有些模糊和陌生。
他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温和,变得疏离而平静:“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我自会去查证清楚。”
“至于你我的婚事……”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再次望向花界的方向,“暂且推迟吧。待一切水落石出,也好还你一个真正的清白。”
说完,玄明轻轻挥动袍袖,解除了施加在凡间的静止法术。
然后,他不再看玉萝一眼,身形化作一道淡淡的金色流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让他心绪烦乱之地。
玉萝望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无边的恐慌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他从未用如此冷淡、如此公事公办的语气对她说过话。
“不……不行……”她失神地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狠厉,“苏琴沫……不,云芷!你凭什么成为花神!你凭什么抢走我的玄明哥哥!”
她绝不允许!
她付出了那么多,谋划了那么久,绝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