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县令家的烧火丫头》
作者:尚云端

简介:
黎笑笑在追杀一只星际战狼的时候稀里糊涂地穿越到了三万多年前的大武朝,成为了大洪灾后逃难的一个流民。
没户口没路引啥都没的她因为一身蛮力被刚来泌阳县就任的县令家看中,成为了灶下的一名烧火丫头。
厨房管事毛妈妈大松了口气,总算能找到个能干活的了。
只可惜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吃得有点多。
黎笑笑振振有词:“吃得多是因为我干活快,一人能顶仨!”
看着她一人扛起百多斤重的大缸,一个时辰干完别人一天的活,毛妈妈闭嘴了。
黎笑笑很满意,这里包吃包住还管饱,竟然还有月钱拿,有望实现自己混吃等死的远大理想目标了。
结果她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没来两天县令就病得要死,唯一的儿子孟观棋只有秀才的功名,若县令真病死了,这位只有十四岁的秀才公会不会第一个把她卖掉?
没办法,她只好化身奶妈暗中救下孟县令,续上她想过的太平日子。
却没想这平平无奇一个小县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屁事?
孟县令得罪了上峰,孟观棋招惹了上峰的妻侄,小姐的丫头卷了财物跟车夫跑了,夫人刘氏偷偷摸摸典当财物被当场揭发……
黎笑笑奔前忙后,也被迫卷了起来,说好的混吃等死的好日子呢?她怎么会忙成这样?
还有,这位肤白胜雪的大少爷是什么腥风血雨的体质啊?一会儿被人下药,一会又卷入太子刺杀命案,阴谋的背后还有阴谋……
黎笑笑只好跟着卷啊卷,卷着卷着就,咳,跟大少爷谈起了恋爱。
世人都说不般配?
黎笑笑冷哼一声:“别说什么身份有别肤色有差,我们就是最般配的。”
因为我有从龙之功。
*
孟观棋从小就低调惯了,他不争不抢,乖巧听话,连写作业都是一式两份,好的给父亲看,一般的给先生看。
都这么低调了还是被从京城赶了出来,随父亲到泌阳县赴任。
没想到这个偏远小县也危机重重,他被下药、被算计、被刺杀,回回都是身边这个丫鬟挺身而出,救他于水火之中。
他从来没接触过别的女子,只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如黎笑笑一般,身处逆境之中依然坚韧挺拔,活得潇洒自在、神采飞扬。
世人说她配不上他,但在他眼里心里,她却比九天神女还要自信美丽,是她救赎了他。
他知道她不喜欢牢笼般的生活,总想着有朝一日能自由翱翔,那他就立志当一个钦差,带她走遍万水千山。
精彩节选:
黎笑笑头上插着一根草,跪在一群流民的中间,等着人牙子挑选。
她意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多月了,混进了逃荒的大军里,走走停停,好容易来到了这个名叫“泌阳县”的地方。
每一个逃荒的人都面黄肌瘦、浑身补丁,好些人连草鞋都没有,赤着脚走路,也顾不上脚底被粗粝的沙石磨得血肉模糊。
她之所以跟着逃荒的人停了下来,是因为这是路上遇到的唯一一个没把他们赶走的县城,不像别的地方,把他们当成瘟神,不让他们靠近不说,还派了凶狠的衙役拿鞭子抽他们。
这地方的长官似乎还不错,不但没把他们赶走,每天还要施一次粥,不让他们饿死。
黎笑笑混迹在人群中一点也不显眼,别人干什么她也跟着干什么,听说县城里有大户人家要买下人,人牙子过来挑选,逃荒的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把草往头上插。黎笑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有样学样,也走到路边摘了根草插到自己的头上。
看见身旁的大嫂满脸渴望地看着人牙子,抛了个媚眼,脸上露出了几丝妩媚,她也好奇地学着她的样子甩了一下眼睛,人牙子一眼就看见了,巴掌毫不客气地落在了她的头上:“贱人!敢给白眼老子瞧?!”
黎笑笑冷不妨挨了一记,脑袋瓜子嗡嗡作响,她想也不想地抱住人牙子的腿,把他掀了个跟头。
人牙子没想到她竟然敢反抗,头朝下脚朝上地摔了个狗吃屎,帽子都摔掉了,等反应过来后,他气得破口大骂:“哪来的野丫头?竟然敢打本大爷?!来人,给我揍她。”
人牙子身后跟着两个婆子,闻言就上前要抓住黎笑笑,黎笑笑还跪着没动,看见四条走到自己面前的腿,毫不犹豫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两个婆子砰砰两声,跟人牙子摔得一模一样,而且是脸朝下,鼻血都摔出来了,登时杀猪般叫了起来。
围在黎笑笑旁边的人迅速闪开,把她围成了一个圆,像个怪物般看着她,眼里全是惊惧。
一起逃荒过来的,哪个不是饿得走不动道?沿途倒下了一批又一批的人,能坚持到这里的都没二两力了,但这人牙子可是三十几岁的壮汉,那两个婆子更是一个比一个结实,结果她连跪着的姿势都没有动,抱住腿一掀就把人掀翻了。
就连人牙子都忍不住退后了两步,惊讶道:“你——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黎笑笑老实回答道:“烧矿的。”
烧矿的?怎么会让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烧矿?那不是男人干起来也要哭爹喊娘的力气活吗?
但看到她的身手,没人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是因为这样她才有这么大的力气吧?
人牙子围着她看了好几圈,转得黎笑笑都要头晕了,他才开口道:“你要卖多少钱?”
围观的人一阵涌动,无数羡慕忌妒的目光直直地盯向了黎笑笑,恨不得被看上的是自己。
有人买下来了,起码能给口吃的,不用饿死了。
跟她跪在一起的那个青年妇人更是急急地插嘴道:“大爷,大哥,你买我吧,我也能干,我吃饱了力气也大,我还会洗衣做饭种地,不比男人差的,你买我吧,求你了……”
别的人一听说,立刻围住了人牙子,拉着他的衣服裤子求他买下自己,人牙子一脚一个把他们踹翻,冷冷地拍了拍衣襟,指着黎笑笑道:“你,就你了,要卖多少钱?”
烧过矿的,饿了这么久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如果吃饱了那还得了?买回去一个顶俩,岂不是省了一个人的钱?就她了。
黎笑笑一愣,多少钱?这个世界的钱是怎么算的?一个下人能值多少钱?
她老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看着给吧。”
人牙子眼里闪过一抹不可思议,瞬间觉得这傻妞可能是失去亲人得了失心疯吧,竟然连自己的身价都不知道,但这种好事他怎么可能放过?他眼珠子一转:“五两银子,你跟我走吧,我送你去个好地方,包你一辈子感激我。”
五两银子?那是多少钱?
黎笑笑穿过来的时间太短,再加上逃荒路上遇见的都是难民,身上根本没有银子,只有为数不多的铜钱,所以她只见过铜钱。
所以她老实道:“要换成铜钱才行。”
人牙子也不以为意,平民百姓觉得花银子不方便,成色好不好另说,买点东西还得用剪子绞断,剪下来的还有损耗,不如用铜钱方便,他从怀里摸出两串铜钱递到她面前:“喏,这是两千铜钱,等你签了卖身契,剩下的三千再给你。”
黎笑笑接过他手里的两串铜钱,掂了掂,嗯,沉甸甸的,她记得上一个镇的素包子一文钱一个,肉包子两文钱一个,这两串钱可以买好多好多的包子了。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围观的人脸上浮现羡慕的表情,五千钱呢~
按往年的价格,五千钱是绝对买不到一个年轻的女仆的,要知道十二到二十岁之间女仆的价格最少也得十五到二十两,但眼前不是遭了灾逃难吗,有人要就不错了,起码能有个住所,有口饭吃,饿不死了。
人牙子韦英杰又在难民里挑了几个年轻的男女,被挑中的人满眼放光,但这些人一般都拖家带口,家里的壮劳力被挑了,剩下些老弱妇孺登时哭成了一团。
被挑中的年轻男女一边安慰他们一边抹着眼泪,韦英杰照着黎笑笑的例,女的给两千钱,男的给两千五百钱,这些年轻的男女转身就全交给了家人,一个都没留在身上。
等签了卖身契,还有一大半呢,自己有了去处,可留在原地的家人还一点着落都没有,县令不赶人走,说不定家人能用这钱在当地的赁间茅屋,一家子咬咬牙就能活下去了。
这些收到钱的家属们立刻就把钱紧紧地捂到了怀里,一边藏一边四下防备着,生怕有人上来抢。
韦英杰一共挑了四男四女,扶了扶头上的帽子:“挑上的都跟我来吧。”
黎笑笑跟着队伍走到最后,路过一家包子铺的时候买了五个素包,五个肉包,一口气花掉了十五文钱。
走在她前面的流民们都闻到了包子的香味,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神紧紧地盯着她手里快拿不下的包子。
黎笑笑两口解决一个包子,不一会儿就吃掉了四五个。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吞了吞口水,盯着她的包子问:“好吃吗?”
黎笑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好吃!”
她没撒谎,是真好吃,不是虫子尸体压成的饼,不是抽取下等污染物的血肉提炼成的泛着腥臭味的营养液,这里的食物都是天然农作物做成的,有着黎笑笑从未感受过的清香味道。
但那么多人盯着她,她也没有半分要分一口给大家吃的意思,所以立刻就引起了那人的不满,觉得她不懂得做人,他紧盯着她手里的包子:“你买了这么多,肯定吃不完吧,分我一个尝一尝怎么样?”
别的人立刻也七嘴八舌地开口了:“对呀,你肯定吃不完,分我们一点吧。”
见许多人一起开口,他们的胆子还大了起来,伸手就要拿。
想从黎笑笑嘴里抢食那是不可能的,这几个包子都不够她塞牙缝的,她毫不犹豫地退后一步,几口就把剩下的几个包子消灭了,一脸无辜:“我吃得完呀~”
流民们眼睁睁地看着她把包子全吃了,居然莫名其妙地愤怒起来:“你明明买了十个,为什么一个都不肯分给我们?!”
“就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吃独食的人,大家都是一路逃难过来的,互相扶持,凭什么有吃的你全吃完了?”
其他几人也怒目而视,胸口剧烈起伏,仿佛黎笑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黎笑笑觉得莫名其妙:“包子是我花钱买的,为什么要分给你们?”
而最开始说话的那个男人阴沉着脸,死死地盯着黎笑笑,他不信黎笑笑没看到他们把钱全都留下给家人了,身上一个铜钱也没有。
都是要签卖身契的人了,强迫自己跟家里人分开,本就心情不好,此时无理也要闹出几分理来,他上前一步:“我们的钱都留给家里人了,身上一个铜钱都没有,你留着这么多钱也没什么用,不如给我们买几个包子充饥,日后说不定还能卖到同一个主家,也能互相帮衬一下。”
但黎笑笑独来独往惯了,也吃惯了独食,根本不吃这一套,见剩下的几人以眼前这个男人为首呈半圆形围住她,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她忽然看向了正抱着手看着他们闹的韦英杰:“要说帮衬的话,不是应该找他吗?他买你们,不管饭吗?”
原本气势汹汹的几人转头一看韦杰夫阴森森的脸,那股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心气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登时变得诚惶诚恐起来,一个个低声下气地完全不敢正视韦英杰的目光。
黎笑笑愣愣地看着他们表演变脸,脑袋一时无法转过来,刚刚明明一副要打人的架势,为什么一看到人牙子就怕成这样?他很能打吗?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韦英杰一眼,觉得此人脚步虚浮,徒有其表,不像是很厉害的人呀?
韦英杰沉着脸走过来:“为什么停下来不走了?是谁在闹事?”
其他人都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脸,韦英杰走到黎笑笑的面前,斜着眼打量她:“又是你,干什么呢?”
黎笑笑奇道:“你刚刚不是看见了吗?”为什么还装不知道的样子?这个世界的人好奇怪啊。
韦英杰被她噎得差点喘不过气来,这是哪里来的流民?缺根筋吧?
想到她刚刚毫不费力就把他掀翻的样子,他不太清楚她的实力,暂时压下心头的火,怒喝道:“赶紧走,耽误了时间一人扣一百钱!”
此话一话出,流民们立刻就不敢说话了,剩下的钱还没到手呢,怎么能被扣这么多?他们顾不得再仇视黎笑笑,连忙诚惶诚恐地跟在韦英杰的身后,生怕晚了一步就要被扣钱。
韦英杰带着他们七拐八拐,进了一处小院,院门口一棵老槐树,院子中间空荡荡的,能站几十人,正对面三间堂屋,侧面几间大通铺,见他领了几人回来,中间大厅处出来一四十多岁的青衣妇人:“回来了?都挑了什么货色?”
韦英杰指了指跟回来的四男四女:“八个,都是卖身的死契,你问一问情况,把契约签了吧,挑一挑都能去什么去处,我去换身衣服。”
他瞪了走到最后的黎笑笑一眼,如果不是冷不妨被她掀了个跟头,他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黎笑笑是最后一个进来的,看见院子外面的牌匾上写着四个字:x记牙行,四个字,她认识三个,用她贫瘠的知识水平理解了一下,这应该就是这个世界人口买卖的地方了。
这个世界的字她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实在是因为她从小到大所处的末世已经很少有人用古汉字了,小时候教她历史的老师正好是个古汉语爱好者,偷偷在上课的时候夹带私货,所以她能认一些比较简单的汉字,但那些笔画多的她就不认识了,就像贴在门口的两副对联,她就不太认得上面写了什么。
青衣妇人拿着本册子跟一支笔出来了,坐在院前的桌子前,让流民们排成一队,逐个登记信息:
“叫什么名?”
“王大壮。”
“哪里来的?”
“翼州黄石岭荷风村。”
“今年多大年纪了?”
“二十一。”
“因为什么原因逃亡到泌阳县的?”
凄苦的表情立刻就涌上了王大壮的脸,他抹了把泪:“从去年到今春,旱啊,一滴雨都没下,地里的麦子水稻全旱死了,种子都收不回来,俺乡里饿死了不少老人跟孩子,好容易熬到清明时分,终于下雨了,还以为旱情终于缓解了,谁知道一下就是三个月的大雨,把屋子跟地全淹了,整个黄石岭都成了汪洋,还是我爹觉得不对劲,死命拉着我们全家逃了出来,这才没被淹死,俺村里那些守着房子田地不肯撤的人,全没了……”
这话一出,除了黎笑笑,剩下的几人登时哭成了一片。
他们逃出来还是幸运的,但哪家没有几个亲朋好友死在了这场洪灾里?而且侥幸跟着他们一起逃出来的亲朋好友,还有不少因为缺衣少食又生病倒在了路上的,明明都已经逃过了洪水了,却没能坚持到这里,想到这里,他们哭得更大声了。
哭声凄凄惨惨,真是闻者落泪。
但青衣妇人却是做惯了人口买卖的,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她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流民的哭声,刷刷把卖身契写好:“在这里按个手印。”
流民们基本都不识字,无法画押,所以她直接在落款打个圈,让他们把手印按上,一张卖身契便完成了。
卖身契签字画押去衙门备案后会正式生效,卖身的人也从平民转为奴隶,可以正式投入市场交易了,他日若想取回良身,需要向主家交纳商议好的银两拿回卖身契并取得放契书,又在衙门销掉奴籍重新立户方可取回平民身份。
青衣妇人做了二十多年的人牙子,能从奴隶再变回平民的,百中无一,所以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给现场众人科普了一番后,直接让他们在另外一边站好。
轮到黎笑笑的,青衣妇人多看了她一眼,虽然她方才一直对流民们的哭声无动于衷,但目光毒辣,全场只有黎笑笑一滴泪也没有流。
这怕是个冷心冷情的。
青衣妇人冷冰冰地开口:“姓名?”
黎笑笑道:“黎笑笑。”
青衣妇人笔锋一顿,又看了她一眼,前面的流民,不是叫大壮二牛就是大妮二妞,全是些乡下人常叫的名字,但眼前这个冷心冷情的丫头却有一个跟大众都不一般的名字,叫笑笑?
她顿了一下,把她名字写了下来:“几岁了?”
黎笑笑道:“十五。”
“识字吗?”青衣妇人突然道,因为她察觉到黎笑笑一直在看她写字。
黎笑笑又看了一眼:“认得几个。”
青衣妇人把卖身契递到她眼前:“认识哪几个?”
黎笑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指了一些笔画比较少的,笔画多的她就不太认得了。
青衣妇人把契书收了回来,拿了朱砂在她的卖身契上点了个红点:“哪里人?”
黎笑笑道:“牛头坳村的。”
青衣妇人道:“家里还剩下什么人?”
黎笑笑面无表情:“没了。”
青衣妇人不再问,把笔递给她:“既然识字,自己的名字会写吧?你自己画押。”
一旁的流民们惊讶地看着她,眼里露出羡慕的眼光。
这个丫头竟然识字?还会写自己的名字?那她岂不是能卖到比较好的人家?
托那历史老师的福,黎笑笑还真会写自己的汉字名字,不过这软笔嘛她不会用——她的“黎”字笔画特别多,三个字写完占了老大一块地,还糊成了一团。
青衣妇人也不以为意,等字迹干了,同样让她在上面按下手印。
卖身的人里偶尔也是会有识字的,像她这种情况的人不是没有,识得不多,写得不好,但这点子与众不同也已经足够了。
她收好八张卖身契,刚好韦英杰换好衣服回来了,她把卖身契递给他:“都在这里了,其他没啥,那个丫头识几个字。”她指了指黎笑笑。
韦英杰有些讶异地睁大眼睛:“你不是烧矿的?哪来的机会识字?”
黎笑笑现编了一个理由:“我爹教的,他的东家是账房先生。”
韦英杰了然,把她的卖身契放到最上面,立刻又沉下了脸:“按身高,从高到低站好!”
流民们赶紧互相看了看,排成了一排。
韦英杰绷着脸走到他们的面前,一个个地看过去,又一个个地看回来:“从今天起,你们的身份就是奴仆了,能卖进什么样的人家,要看你们的造化,但也不是没有捷径可以走的。”
听说有捷径可以走,流民们的眼睛都亮了。
韦英杰把手背到身后,一脸的傲然:“当奴仆的,谁不想找个好主家?那些达官贵人后院的夫人们,穿的绫罗绸缎,吃的山珍海味,你们若是能入了她们的眼,不说每个月的月钱,光是一年四季衣裳鞋袜、四季节礼、赏钱就不是个小数目。更有那有造化的,男的当老爷的贴身随从,女的当小姐的陪嫁丫头,吃穿与主家没什么差别了,讲究点的还有丫头伺候,你们想不想到这样的人家去?”
流民们双目放光,齐声道:“想。”
韦英杰满意地点了点头,凑了过来,却把手放在鼻子上扇了扇,一脸的嫌弃:“可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衣服又脏又破,臭气熏天,你们要是以这副尊容去找主家,主家还没到眼前就被熏死了,怎么可能挑你?不叫人把你们扔出去就算客气的了!”
王大壮着急道:“大爷,可是我们是逃荒过来的,家里的东西都被水冲走了,就只剩下这么身破衣裳,不是不想穿好点,这完全没有办法呀~”
其他人纷纷附和,他们也知道自己蓬头垢面,但逃荒逃了一个多月,一次澡都没洗过,不臭才怪呢,他们也不想这样呀~
韦英杰咳嗽了一声:“别着急,既然我已经买下你们了,当然会想办法帮你们解决这个难题,这样吧,来人!”
跟在他身后去买人的两个中年妇女出现了,一人手里拿着一套衣裳,左边的妇女手上捧的是一套淡青色葛麻布女装,右边的妇女手里拿的是一套淡黄色麻布短褐,韦英杰走到两套衣服前面:“这是咱们泌阳县的下人们最常穿的衣裳,今年新制成的衣裳,侍女装只要二百五十文一套,平头鞋五十文一双,男仆短褐只要二百文一套,平头鞋与女鞋一样的价格,你们只要在我这里买了衣裳,咱们牙行免费给你们提供洗漱,还借剪刀与你们修发修面,想不想找个好主家,就看你们舍不舍得花这个钱了。”
说完,他傲然地昂起了头,仿佛自己是做了什么善事一般,深藏功与名。
韦英杰这话一出,流民们登时就不淡定了。
除了黎笑笑外的四男三女年纪都在十几到二十几之间,受灾之前也不是没买过衣服的,按他们翼州的物价,一套崭新的成衣只要一百五十文左右就能买到还不错的了,鞋子大约三十到三十五文之间,但在韦英杰这里,他翻了一倍的价钱!
而且到现在卖身契都签完了,他还没有把剩下的一半钱交给他们,是不是有意的?有意要逼他们买衣服鞋袜,直接把钱扣出来?!
看清楚了他的目的人敢怒不敢言,泌阳县就算离翼州上千里,物价也不可能足足多出一倍来吧?这个人牙子把他们的身价压了一半不止,还要在衣裳鞋袜这里赚他们一倍的钱,还美其名说要把他们卖到好人家去,明明就是他为了赚这个钱吹出来的谎话!有几分真谁也不敢保证。
见他们谁都不答话,韦英杰脸一沉:“都不买是吧?你们穿着这种难民的装束,谁敢买你们回去?卖不出去留在我这儿住可不是免费给你们白吃白喝的,每个人每天都得交十五文钱的食宿费,拖得越久,你们剩下的钱就越少。对了,我忘记提醒你们了,你们剩下那一半的卖身钱,得找到主家后扣掉食宿费才会给你们——”
王大壮等人大惊:“你,你怎么能这样?你昨天明明说我们签了卖身契后就把剩下的钱给我们的,现在又说要等把我们卖出去后才给,每天还要扣我们这么多钱,我,我不卖了,我要回家!”
“不卖了?”韦英杰冷笑一声,一挥手,登时从门里走出了七八个壮汉,翘着手站到了他们的身后。
韦英杰冷笑道:“牙行有牙行的规矩,这里可不是什么做慈善的地方,你们这些贱民,如果不是我还肯给钱买下你们,救你们一家老小性命,你们全家就等着饿死吧!不过是叫你们买套新衣服拾掇一下自己而已,也是为了你们能精精神神地找个好东家,结果你们这么不上道,是想赖在我们锦记牙行不走了吗?没有这种规矩,卖不出去了,老老实实地给我交钱,等你们剩下的一半钱也扣完了还是没卖出去……”
他的眼里闪现阴沉的光:“我自然有办法把你们处置掉!”
阴险又恶毒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王大壮快吓哭了,另外几个女人也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不得不挪动脚步伸手接过了中年妇女手上的衣裙。
其他人见状也没办法了,一人拿了一套新衣服,韦英杰很满意:“来人,带他们下去洗漱,穿戴整齐了再过来见我。”
抱着衣服的男女被分成两拨人,带下去了。
韦英杰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发现现场还站了一个人,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黎笑笑道:“我不买衣服也可以去洗漱吗?”
韦英杰这才发现桌上还放着一套衣服,八个人里,只有她不买。
韦英杰登时想起了她的一掀之仇:“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清楚吗?”
黎笑笑道:“听清楚啦~”
韦英杰瞪眼:“听清楚了你还不买?你这样蓬头垢面的样子,卖不出去要扣食宿费的……”
黎笑笑道:“那就扣吧。”
一套衣服加鞋子要三百文钱,她可以买三百个包子了,为什么要浪费钱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韦英杰登时被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死丫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黎笑笑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什么意思啊?”她是纯纯的不懂,但在韦英杰看来,这就是十成十的挑衅。
韦英杰大怒,扬起手,刚想一巴掌扇过去,刚才那个写卖身契的青衣妇人出来了:“韦英杰!”
韦英杰登时收敛了脾气:“秦嬷嬷。”
秦嬷嬷看着黎笑笑:“你不买就不买吧,不买也要去洗漱一下,把头脸洗干净,我这里有套旧衣服,你拿去穿吧。”说着扔给她一套半新不旧的秋香绿絁衫。
不用花钱还有这种好事?黎笑笑可不会跟自己的好运气作对,她立刻就麻利地收起衣服往后院找地方洗漱去了。
她一点儿也不好奇为什么秦嬷嬷独独对她这么好,当然了,她也不怕秦嬷嬷对她怀什么鬼胎要算计她。
她向来活得比较直球,也比较简单,讨厌一切拐弯抹角的人和事。
等真的有事了~那再说吧。
韦英杰沉下脸:“秦嬷嬷,这个刺头你为什么要纵容她?”
秦嬷嬷反问他:“她识字,县衙的差事你想拖到什么时候?泌阳县只有我们一家牙行是吗?对面的罗记也一直盯着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条件的,你还想耽误在你手里?”
韦英杰气急败坏:“秦嬷嬷,那丫头就是个刺头,你也看见她的态度了,她要还是这种样子送进县衙,那也是坏我们牙行的名声,咱们在县令夫人那里也得不了好!”
秦嬷嬷不以为意:“她又没说错,你恼什么?不买你的衣裳就是刺头了?”
韦英杰被气了个倒仰,但面对资历比他还深的秦嬷嬷,他也没办法。
黎笑笑很快就跟在大部队的身后洗漱完了,换上了秦嬷嬷借给她的旧衣裳。
这衣裳虽然是旧的,但看着也有七八成新的样子,所以站在其他穿了新衣流民中,一点儿也不拖后腿,相反,还因为她穿的款式不一样,看起来倒像是个领头的。
秦嬷嬷站在穿戴一新的流民们面前,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既然已经洗漱完了,那老身就给你们做一些必要的训导,免得你们当了奴仆,进了富贵人家的后院还腰杆笔直,当自己是主人,失了礼节不说,还拖累了我们牙行的名声。如果你们被买回去后还是这样站无站样,坐无坐样的,被东家退回来了,统一打三十大板。”
她指了指靠在院墙边上的一板宽条木板:“看见那根木板没有?那是跟县衙的杀威棒不相上下的,三十板下去,你们这辈子都别想站起来了,又都是签了死契的人,就算是瘸了、瘫了,跟你们家里人也没半点关系,死也只能死在我们牙行。你们死后,牙行宁愿一席草席把你们的尸首卷了扔到乱葬岗去,当个孤魂野鬼,也不会允许你家里人把你们迎入祖坟的,这就是你们签卖身契的代价!”
在场众人浑身不由颤抖起来,大滴的冷汗从额上落下,竟然连死了也不能进祖坟?
秦嬷嬷目光如电:“不要以为我在吓唬你,牙行每隔几年就会扔出几具尸首,是民不问,官不究的,死的就是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我当然希望你们不要走那样的路。现在听好了,我只说一遍,记不住的,互相提醒,仆人什么事应该干,什么事不能干!”
秦嬷嬷这顿杀威棒下来,在场没有一个人不提起了十二分精神聚精会神听的。
就连黎笑笑也听得津津有味。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很可能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就要照这套规矩行事,她当然听得很认真了。
秦嬷嬷那当然不可能读宫规一般给这些流民们训导,他们大字不识一个,记性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无非是告诉他们一些禁忌及礼仪,例如见到东家要行什么礼,见到有官身的大人要行什么礼,富贵人家的宅院分为前后院,后院超过十二岁的男子不可进、外院女仆亦不可轻易进出的禁忌,讲完后她还随机点了一人回忆她刚才讲的话,索性内容比较少,大家又提起精神来听,效果还是挺好的。
秦嬷嬷很满意,又给他们示范行礼的姿势,主要有拱手礼、跪礼、拜礼、揖礼、万福礼,大家跟着学,姿势别别扭扭的,秦嬷嬷也没要求他们马上做得非常标准,但一定要记住各种礼是什么姿势、要用在什么场合。
虽然不担不抬的,但一顿行礼下来也还挺累人的,特别是这些流民们还饿着肚子,虽然不是什么高难度的动作,但总是动来动去的也很消耗体力。
终于,秦嬷嬷验收了一番他们的姿势后放话了:“今天就先到这里,明天你们就跟别人一起再练习一天,后天一早,我会把你们带出去见贵人,你们能有什么福气,找到什么样的东家,就看后日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贵人们是不喜欢畏畏缩缩行个礼都小家子气的下人的。”
大家伙终于松了口气,秦嬷嬷走后,有个肩上搭了毛巾的老人走了过来:“过来这边吃饭了。”
一听到有饭吃,流民们登时跑得飞快,走进食堂,才发现里面放着七八张桌子,其他桌子上都坐了人,看见有新人进来,里面的人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低下头吃饭。
牙行里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新人进进出出的,他们早习惯了。
老人指了指角落两张空出来的桌子:“你们坐那里。”
八个人分成两张桌子,每张桌子上放着四碗粥,还有一小筐的馒头。
粥是一人一大碗,馒头是一人两个,黎笑笑虽然已经吃过十个包子了,但还是一点儿没让,又把粥跟馒头全吃完了。
这馒头好像是死面做的,硬梆梆的,若是用来当暗器,肯定一砸一个脑震荡,黎笑笑叹息着,没有刚才包子铺买的好吃。
但别人显然很满意,饿了那么久,就算是死面做的馒头,他们也吃得非常香,而且一碗粥两个馒头只能让他们填了个半饱而已,想到明天还有两顿,不由得又兴起了期待的心情。
吃完饭后,天色黑下来了,白天跟着韦英杰出去的一个妇人,唤作高嫂子的过来领了黎笑笑等四人去了东侧的通铺:“别的房间都睡满了,你们四个今晚睡这里。”
肚子吃饱了,身上不再臭烘烘湿漉漉的,还能睡在床上,这种日子就像是梦里才会出现的一般,一下就令其中一个年轻一点的女孩哭了起来。
她一哭,别人也跟着哭了起来,然后互相给对方擦眼泪。
最先哭的一个女孩先擦干了眼泪:“我叫巧娘,不知道各位姐姐怎么称呼?”
另外二人道:“我叫大花。”
“我叫二妞。”
三人同时看了黎笑笑一眼,不过不用她介绍,黎笑笑今天的表现也足以让她们记住她的名字了。
她们还挺羡慕她的胆大妄为的。
几人又说了年岁,巧娘今年十五岁,大花十七岁,二妞最大,有二十岁了。
听说二妞二十岁了,大花道:“二妞姐,你成亲了吗?”
二妞的脸上立刻就浮现伤感的表情:“我成亲三年多了,养了两个孩子都不足周岁就没了,这次洪水,我——”她掩面而泣。
她是跟着夫家一起逃出来的,谁曾想一路大雨,他们遇见山洪,一家人被冲进了洪水里,她跟相公还有公婆一起抱住了一棵树,在洪水里吓得瑟瑟发抖。
本想着抱住一棵树算是命大,只要等雨停了,洪水退了,还能活命,结果水越淹越高,他们也越爬越高,都快到树顶了,顶端的树枝当然不可能承受住四个人的重量,于是她婆婆命令她放手,把活命的机会留给他们一家三口。
性命攸关之下,二妞当然不肯放手,就算她骨子里认为相公就是她的天,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没办法放开双手。
然后,她的相公亲自动手,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二妞命大,被掰开手后迅速被冲进了洪水里,但不过几个浪头,她又抓住了一棵树,而且是一棵更加高大的树,这下没人跟她抢,也没人掰开她的手了。
她抓着这棵树没多久,就看见婆婆、公公跟相公依次从她眼前被冲走。
果然,就算把她的手指掰开,那棵树也没撑住剩下的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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