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办公桌上震第三遍时,我刚把降压药吞下去,指尖还沾着温水的潮气。屏幕亮起的瞬间,“老周”两个字跳出来,像块被泡胀的年糕,堵得我胸口发闷——这是最近他第三次约酒了。
“晚上老地方,刚子从外地回来,咱几个老伙计凑凑,你必须到!”附带的碰杯表情包格外刺眼,我仿佛已经闻到了饭馆里混杂着油烟的酒气,后颈的富贵包都跟着发紧。上周陪客户喝到凌晨,趴在马桶边吐的时候,连女儿给我织的围巾都沾了污渍,第二天对着镜子看自己鬓角的白霜,暗自发誓再不为面子硬撑。

老周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这份情分沉甸甸的,以至于他的邀约,我从来都没法张口说“不”。年轻时我们踩着自行车去撸串,一人能灌三瓶啤酒,他总拍着胸脯说“有我兜着”,可他忘了我去年体检单上的高血压、高血脂,也没留意我最近爬两层楼就喘的模样——人将近五十,身体早不是自己的了,上有老要顾,下有小要养。
指尖在输入框悬了十分钟,删了改,改了删。“身体不舒服”太像托词,上次说偏头痛,转头就被他在菜市场撞见我帮老妈扛白菜。最实在的那句“我喝不动了”,在“老伙计不给面儿”的顾虑里,怎么也按不下发送键——这个年纪,连拒绝都要掂量人情世故。
妻子端来一杯菊花茶,瞥了眼我的手机叹口气:“都是过了四十的人,谁没点难处?真正的兄弟,该懂你的身不由己。”这话像根针,挑破了我裹在身上的“情面”茧子。我拨通电话,没等老周开腔就抢着说:“哥,今晚真去不了,血压最近不稳,痔疮也犯了,医生说再沾酒就得住院。等我调理好,咱约早茶,我陪你慢慢聊!”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传来老周带着烟嗓的笑:“你这老小子,早说啊!我上周体检也查出血糖高,正愁没人陪我晨练。正好,明早公园见,咱散散步!”挂了电话,我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胸口的闷堵感竟散了大半。
人到中年才明白,真正的情谊从不是靠酒精焐热的,那些愿意体谅你健康、尊重你责任的人,才是能陪你走下去的老伙计。窗外的晚风带着槐花香,我把手机调成静音,转身去喝点茶水躺一会儿——这比任何酒局都让人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