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了让死去的妻子回到身边,我愿意接受任何条件,哪怕是违背天理。
妻子回来的第一晚,我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一张血红色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复生者饲养守则》。
第一条:她怕光,请拉好窗帘;
第二条:她只吃全熟的肉类,如果看见她吃生的,请立刻躲进衣柜锁好门;
第三条:永远不要让她照镜子,否则你会后悔。
我以为这只是复活仪式的副作用。直到第七天凌晨,一阵咀嚼声将我吵醒,我透过门缝看见,那个长着我妻子脸庞的女人正趴在客厅地板上,手里抓着家里的橘猫,满嘴是血的冲着镜子里的倒影狂笑。
01
胃里一阵翻涌,但我一动不敢动。那个顶着苏婉面孔的东西,正用一双熟悉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七天前,我并不知道自己签下的是一份怎样的协议。为了让苏婉回来,我几乎掏空了家底,按照一个论坛上的古法,在客厅里摆了整整四十九根白蜡烛。
午夜十二点,蜡烛齐齐熄灭。
“笃、笃、笃。”
敲门声响了三下,很轻,很有礼貌。
我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手心的冷汗让门把手变得滑腻,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拧开了那扇门。
门口站着的,真的是苏婉。
她穿着下葬时的那条白裙子,脸色苍白如纸,但嘴角挂着我熟悉的温柔笑意。“老公,我回来了。”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想冲上去抱住她,脚下却踩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我低头一看,是个红色的信封,不知什么时候塞进了门缝。
拆开信封,里面就是那张《复生者饲养守则》。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透着一股邪气。除了开头那三条,底下还有一行小字:
为了保证复生者的鲜度,请务必严格遵守。一旦违规,后果自负。
我捏着纸条的手在发抖。鲜度是什么意思?后果自负又是指什么?
“老公?”苏婉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一丝凉意。
我猛地抬头,把纸条塞进裤兜,强笑着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触碰到她的一瞬间,我打了个寒战。
冰凉。
像是抱着一块刚从冷库里拖出来的生猪肉。
而且,当我的手抚过她的后颈时,指尖传来一种粗糙、凸起的触感。我借着楼道昏暗的灯光瞥了一眼,心脏猛地一停。
在她白皙的脖子上,有一圈暗红色的细线。
那是一条缝合线。就像是把一个断掉的头颅,重新缝回了身体上。
02
接下来的三天,日子过得像一场幻觉,前提是我不去想那些诡异的细节。
苏婉变得太完美了。
以前的她偶尔会发脾气,会赖床,还会把袜子乱扔。但现在的她,每天早晨六点准时起床,做好丰盛的早餐,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她记得我要喝几度的水,记得我出门先迈哪只脚,甚至我还没说出口的需求,她都能提前准备好。
这种体贴,让我从心底里发冷。
她就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正在拼命扮演一个贤妻的角色。
我开始试探底线。
那天中午,阳光很好。我假装不经意的走到窗边,手搭在窗帘上:“婉婉,家里太暗了,透透气吧。”
没等她回答,我猛地拉开了一道缝隙。
一束阳光打在正在拖地的苏婉身上。
“滋——!”
像是一块生肉被丢进了滚油里。
苏婉手里的拖把“咣当”落地,整个人剧烈蜷缩起来。她捂着被阳光照到的手臂,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赫……赫赫……”
我头皮一炸,赶紧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黑暗重新笼罩客厅,那恐怖的声音立刻停了。
苏婉慢慢站直身体,转了过来。她脸上没有痛苦,也没有责怪,刚才那块被灼烧出黑烟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她歪着头,嘴角重新挂起那个完美的弧度:“老公,下次小心点哦,我不喜欢太阳。”
我后背的衬衫瞬间湿透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是隔壁的王大妈,来送自己包的饺子。
我只把门开了一条缝,想尽快打发她走。王大妈是个热心肠,也是个大嘴巴,她踮着脚尖往里瞅:“小李啊,听说你媳妇回来了?哎哟这是大喜事啊,怎么不开灯呢?”
我刚想挡住她的视线,苏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身后。
她站在阴影里,幽幽的看着门缝外的王大妈,眼珠子一动不动,黑得像两个窟窿。
王大妈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眼珠暴突,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气管被无形的手扼住了。
“饺子……给……给你……”
王大妈把盘子往我怀里一塞,转身就跑,连拖鞋掉了一只都没顾上。
当晚,小区群里炸了锅。
王大妈死了。
死因是突发心肌梗塞,据说尸体被发现时,眼睛还瞪得滚圆,死死盯着我家大门的方向。
03
王大妈的死,让我无法再自欺欺人。
我开始失眠。
那天深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摸出了那张饲养守则。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我发现纸条背面浮现出了一行之前没有的红字。
那是用某种荧光液体写的,只有在极暗的环境下才能看见:
第四条:凌晨3点到4点之间,不要相信她说的任何话,无论她多么可怜。
手机上的时间跳到了03:00。
身旁原本平稳呼吸的苏婉,突然动了。
她猛地坐起来,双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李默!快跑!快跑啊!”
她满脸泪水,表情扭曲而痛苦,声音不再是那种平淡的温柔,而是带着我熟悉的、属于活人的哭腔:“这不是我!它在吃我……我的身体里有东西……求求你,杀了我!快跑!”
我的心脏剧烈撞击着胸腔。这是真的苏婉,这绝对是原本的苏婉。
那种眼神,那种语气,是演不出来的。
“婉婉,是你吗?我这就带你去医院,找大师……”我慌乱的想要抱住她。
就在我的手即将碰到她的瞬间,我想起了那行红字。
不要相信她说的任何话。
我的手僵在半空。
苏婉看着我犹豫的动作,眼里的泪水瞬间止住。她脸上的痛苦表情像是被橡皮擦擦掉了一样,那张脸瞬间恢复了死气沉沉的平静。
“老公,你不乖哦。”她轻声说,然后直挺挺的倒下去,立刻睡着了。
这一夜,我再也没敢合眼。
第二天趁她把自己裹得像个木乃伊出门买菜时,我在卧室的烟雾报警器里装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我想知道,我睡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天下午,我躲在厕所里,颤抖着手打开了监控回放。
视频画面是黑白的,带着噪点。
凌晨3点05分,也就是她“发疯”之后刚躺下不久。
画面里的苏婉,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动,只有眼珠子转了过来,死死盯着枕边熟睡的我。
十分钟,二十分钟……
一个小时后,她慢慢地把手伸进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剪刀。
她拿着剪刀,在距离我脖子大动脉不到一厘米的地方,虚空比划着。
剪刀开合,无声的模拟着剪断我喉咙的动作。
一下,两下,三下。
她就这样面无表情的比划了整整四个小时,直到天亮前的一刻,才把剪刀塞回枕头下,闭上眼装睡。
我在厕所里捂着嘴,浑身发抖,胃里翻江倒海。
这几天,我一直睡在一个随时准备宰杀我的屠夫身边。
04
我必须验证这一切。
第三条规则:永远不要让她照镜子。
如果她不是苏婉,那镜子里照出来的,会是什么?
晚上做饭时,我故意把客厅玄关全身镜上的布扯下来一半。那块布是为了遵守规则特意盖上的。
我躲在走廊尽头的储物柜里,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死死盯着那面镜子。
苏婉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汤从厨房走出来。
她走路没有声音,像飘在空中一样。当她经过玄关时,她的身体倒映在了镜子里。
我的瞳孔瞬间放大到了极限。
现实中的苏婉,穿着碎花围裙,扎着马尾,温婉贤惠。
但镜子里映出来的……是一团烂肉。
那根本不是人。它浑身流淌着黑色粘液,皮肉向外翻卷,肢体也扭曲成了诡异的角度。它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占据了半张脸的竖着的嘴,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尖牙。
就在我屏住呼吸的瞬间,镜子里的那个怪物,突然停下了脚步。
它没有转头,但那张竖着的嘴缓缓裂开,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明明没有声音,但我脑海里却直接响起了一个湿腻、阴冷的声音:
“老公,我看见你了。”
镜子里的怪物正对着我藏身的储物柜,伸出了一根只有白骨的手指。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僵住。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储物柜的门外,传来了现实中苏婉那温柔的声音:
“老公,你在柜子里干什么呀?”
我僵硬的转过头。
百叶窗的缝隙外,苏婉那张精致惨白的脸贴得极近,一只眼睛正透过缝隙死死盯着我。
她手里端着那碗汤,汤色鲜红,像是刚接的热血。
“出来喝汤了,这可是我特意为你……熬的心头肉。”
05
那碗汤,我喝了。
汤带着浓烈的铁锈味和一股说不清的甜腥气。每吞一口,食道就像被冰碴子滚过,但我必须喝,还得笑着夸她手艺好。
因为苏婉正坐在我对面,双手托腮,那双黑洞洞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的喉结。
“好喝吗?”她问。
“好喝,老婆做的都好喝。”我感觉胃里在痉挛,冷汗顺着鬓角流进领口,粘腻得难受。
第二天,我试图逃跑。
趁着苏婉进浴室洗澡的空档,水声响起的瞬间,我冲向防盗门。手握住把手,用力下压。
纹丝不动。
不是反锁,是锁芯直接被熔铸在了一起。我跑去推窗户,却发现客厅、卧室、厨房,所有的窗户外面都焊死了一层厚厚的螺纹钢筋。
那些焊点已经生锈了,看起来至少存在了几个月。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我记得很清楚,这房子从来没装过防盗窗,这些钢筋是什么时候……难道我的记忆也被篡改了?
浴室的水声停了。
我立刻弹回沙发上,抓起一本书假装在看。
苏婉裹着浴巾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她径直走到冰箱前,拿起那支红色的记号笔,在那张饲养守则的最下方,重重地写下了一行字:
第五条:禁止离开我的视线超过十分钟。否则,我会因为找不到你而变得很饿。
写完,她转过头,浴巾滑落了一半,露出的皮肤白得像死猪肉,没有任何血色。
“老公,已经九分钟了哦。”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地狱。
我上厕所不敢关门,只能留一道缝;洗澡时她就坐在马桶盖上看着我,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在菜市场挑肉。
唯一的机会,是她去厨房“处理食材”的时候。那时候剁骨头的声音很大,能掩盖我的动作。
我趁机溜进书房,翻箱倒柜的找那个论坛提到的“上一任饲养员”留下的线索——这房子是那个人转租给我的。
终于,在书架最底层的夹缝里,我抠出了一个发黄的笔记本。
我颤抖的翻开,前面都是些正常的记录,直到最后几页,笔迹变得狂乱潦草:
“不管回来的是什么,那绝对不是人!它在吸我的阳气,我越虚弱,它的皮就越亮。”
“规则是骗局!规则只是为了稳住它的凶性!”
最后一页,沾着一大块干涸的褐色血迹,只写了一句话:
“她越来越饿了,我的肉快不够了。下一个就是……”
“咔嚓。”
书房门把手转动。
06
我飞速把日记塞回裤腰,随手抽出一本相册,装作怀旧的样子。
苏婉推门进来,手里提着那把还在滴血的剁骨刀。
“老公,吃饭了。”她笑得很甜,但我看见,她的嘴角裂开得有点太大了,甚至隐约露出了里面的黑色牙龈。
吃饭时,我拼命压着想要呕吐的冲动,大脑飞速运转。
根据日记,所谓的复活是一种借尸还魂的仪式。那个东西披着苏婉的皮,靠吞噬活人的生命力维持皮囊的鲜活。一旦我被吸干,或者皮囊坏死,它就会彻底失控。
我得杀了它,或者说,驱逐它。
我想起了那个神龛。
那是为了招魂仪式特意请的一尊“镇魂将军”,仪式当晚因为觉得阴森,被我收进了杂物间的柜子顶上。这几天苏婉从来不靠近杂物间,甚至路过时都会刻意绕开。
她在怕那个东西。
我开始演戏。
我表现得越来越顺从,甚至主动给她夹菜,哪怕看着她咀嚼时腮帮子鼓起诡异的形状,我也强忍着不适微笑。
“婉婉,我想把杂物间收拾一下,以后给孩子做婴儿房。”我试探着说。
提到“孩子”,她咀嚼的动作停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贪婪:“孩子……好啊,软软的,一定很好吃。”
我后背窜起一股凉气,但还是强撑着站起来走向杂物间。
机会只有一次。
我冲进杂物间,踩着凳子,手够到了柜顶那个红布包裹的神龛。指尖触碰到粗糙红布的瞬间,我心中一喜——就是它!
只要揭开红布,正对着她……
“嘭!”
凳子腿突然断裂。我重重摔在地上,神龛滚落在一旁。
还没等我爬起来,一只冰冷的手已经按住了神龛。
苏婉不知何时站在了我面前。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那张完美的脸蛋此刻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死气。
“老公,你在找这个吗?”
她修长的手指抓着那尊陶瓷神像,像捏一块豆腐一样。
“咔嚓。”
一声脆响,神像的脑袋被她硬生生捏碎了。粉末簌簌落下,混着她手心渗出的黑色粘液,滴在地板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她随手把剩下的半截神像丢进垃圾桶,另一只手从背后摸出了一把水果刀,刀尖抵住了我的鼻尖。
“你不乖哦。”
她的声音变了,像是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一个是苏婉的,另一个是那个镜子里怪物的嘶吼。
07
我被囚禁在了卧室里。
门被反锁,手机被收走。苏婉就像一个尽职的狱卒,每隔一小时就进来查看一次,顺便端来那些散发着腥气的“补汤”。
但我没有放弃。在刚才的对峙中,我发现了一个细节:她捏碎神像时,手心被陶瓷碎片划破了,伤口愈合得比之前慢了很多。
日记里写的是真的——她的皮囊需要能量维持。
而她现在很饿。
饥饿会让野兽失去理智,也会让怪物露出破绽。
晚上十点,她端着一盘煎牛排进来了。
“吃完,有力气。”她把盘子放在床头柜上,眼神贪婪,仿佛盘子里的不是牛排,而是我。
“婉婉,我想吃那块带血丝的。”我指着牛排,故意装作撒娇的样子,“你喂我,好不好?”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提这种要求。但“苏婉”的设定让她下意识的想扮演好妻子的角色。
她切了一块,递到我嘴边。
就在那一瞬间,我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一口含住那块肉,将满嘴的血混着肉吞了下去,然后迅速从嘴里吐出一块沾满我鲜血的碎肉,递到她嘴边:
“你也吃,这是我不小心咬掉的一块……最好吃的。”
我赌她在饥饿下分不清人血和牛血的区别,更赌规则二的逆向逻辑——她只吃全熟的。如果混入了活人的生血,就是打破了禁忌。
那股鲜血的味道果然刺激了她。
她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那双黑洞洞的眼睛里爆发出绿光,几乎是抢一样把那块混着我舌尖血的肉吞了下去。
三秒钟的死寂。
紧接着,苏婉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穿透了整栋楼。她捂着喉咙,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椅子。
她的脸开始像蜡烛一样融化。
原本白皙的皮肤迅速发黑溃烂,一块块皮肉像湿透的墙皮一样剥落,露出下面暗红色的、还在蠕动的肌肉。鼻子塌陷了,眼眶裂开,那张嘴一直裂到了耳根。
“痛……好痛……”
她蜷缩在墙角,双手抓挠着自己的脸,指甲把脸颊抠得血肉模糊。
但最让我崩溃的是,从那张烂掉一半的嘴里发出的,竟然是我死去的妻子最真实的哭声:
“李默……救救我……我不行了……老公,我好痛啊……”
那一刻,我握着藏在袖子里的玻璃碎片的手,开始发抖。
我知道她是怪物,也知道这是伪装,可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哭腔,让我的胸口一阵绞痛。
08
“别……别过来……”
怪物在角落里抽搐,身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味。它的伪装正在崩解,露出了那一团不可名状的黑影。
我必须结束这一切。
我从床底拖出了早就画好的逆转法阵——用红笔画在一块旧床单上的。这是我在那个帖子里找到的最后一招:送煞。
“尘归尘,土归土,哪里来回哪里去!”
我大吼着,点燃打火机,扔向了那块浸透了煤油的床单。
火焰瞬间腾起,在狭小的卧室里形成了一道火墙。
处于法阵中央的那个怪物发出了一声尖啸。那是足以刺破耳膜的高频声波,震得我眼冒金星,鼻血直流。
但我没有退缩,举着手里半截台灯座,准备在那东西冲出来的瞬间跟它拼命。
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彻底击碎了我的认知。
火光中,那个浑身溃烂的怪物并没有扑向我。
它竟然顶着烈火,跌跌撞撞地向我扑来,那只剩下白骨的手猛地推向我的胸口。
不是攻击。
是推开。
“快醒醒!李默!快醒醒啊!”
苏婉的声音,清晰、焦急,没有任何怪物的杂音,穿透了火焰和轰鸣,直刺我的脑海。
“轰——”
随着那一推,我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剧烈的头痛袭来,眼前的火光、卧室和那个溃烂的怪物,瞬间像玻璃一样片片碎裂。
……
“滴、滴、滴。”
单调的电子音。
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钻进了鼻腔,取代了原本的尸臭和焦糊味。
我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着,像是刚从深海里浮上来。
眼前不是被烧毁的卧室,而是一面白得晃眼的天花板。
我的手脚被厚重的皮带死死捆在床沿上,动弹不得。身上穿的不是睡衣,而是一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病人苏醒了!快叫陈主任!”一个陌生的声音喊道。
我艰难的转过头。
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人正站在床边,拿着针筒准备给我注射。
那张脸……
虽然化了淡妆,戴着护士帽,但那是一张陌生的脸。但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精神病人,和我这几天面对的那个妻子一模一样。
“李先生,你冷静一点。”护士冷冷的看着我,“你刚才又发病了,差点烧了病房。”老公,你差点就通关了哦?
“你妻子苏婉已经在三年前的车祸里去世了,这里是市第三精神病院。”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喉咙里挤出“荷荷”的喘气声。
精神病院?发病?
难道我这七天经历的一切,那份守则,那个吃猫的怪物,都是我脑子里的幻觉?
护士俯下身,针头刺入我的静脉。
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的最后一刻,我看见那个护士的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个我熟悉的诡异弧度。
她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轻轻的说了一句:
“老公,这一关你差点就通关了哦。”
09
那个自称陈主任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病历夹。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眼神里没有丝毫情绪,像在看一个物件。
“李默,32岁,重度妄想型精神分裂,伴随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他冷冰冰的念着,语气里听不出温度,“为了配合治疗,我们安排了角色扮演疗法。那份《饲养守则》,是你上一任主治医生为了控制你的强迫行为制定的。”
我试图挣扎,但皮带勒进了手腕的肉里,磨的生疼。“放屁!那猫呢?那只猫被她吃了!我亲眼看见的!”
陈主任叹了口气,从夹子里抽出一张照片,竖在我眼前。
照片里,我正趴在公寓的客厅地板上,浑身是血,嘴里叼着橘猫的半个身子,眼神狰狞。照片里并没有苏婉,连镜子里都没有倒影,客厅里只有我一个人。
“是你咬死了猫。”陈主任把照片扔在床头,声音没有起伏,“你认为进食生肉能复活妻子,所以把自己的行为投射到了一个幻象上。至于那些红色的水……”
他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一瓶红色药水:“这是利培酮口服液。你的瞳孔畏光反应,是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
所有信念瞬间崩塌。
胃里一阵翻涌,我想起那晚我在嘴里嚼碎的生肉,想起那股铁锈味……原来我一直是在喂养心里的那个怪物?
“那一刀,你差点割断自己的颈动脉。还好送来的及时。”陈主任挥了挥手,几个护士走进来,按住我的手脚,“给他打一针镇定剂。这几天加强约束,防止自残。”
那个给我打针的护士,那个长着陌生脸孔的女人,默默的收拾着托盘。在她转身离开的一瞬间,我死死盯着她的背影,想要吼叫,却因为药物的作用,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难道……真的是我疯了?
10
镇定剂的效果缓缓退去时,已经是深夜了。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的“滴——滴——”声。窗外的树影在天花板上摇晃,张牙舞爪。
我动了动手指,全身酸软无力,药物带来的虚脱感让我连转头都费劲。
“哒、哒、哒。”
轻微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停在了我的病房门口。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是白天那个护士。她没有开灯,借着走廊昏黄的灯光走了进来。她走路的姿势很怪,脚后跟不着地,整个人飘了进来。
“查房吗?”我的嗓子干哑,勉强挤出几个字。
她没说话,径直走到我的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逆着光,我看不清她的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腐烂味,还夹杂着苏婉生前爱用的“无人区玫瑰”香水味。
我的心脏猛的一缩。
护士慢慢弯下腰,脸贴的离我很近。在这几乎贴面的距离下,我看见她的五官开始扭曲、移位。那个陌生的护士面孔开始融化,皮囊之下,透出另一张脸的轮廓。
“嘘——”
她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嘴角裂到了耳根,露出了我这七天来恐惧又熟悉的笑容。
“亲爱的,你也太好骗了。”
声音变了,是苏婉那种特有的,带着鼻音的软糯嗓音:“那群庸医几句话,就让你以为我是幻觉了?你要是真信了,我可就得换个宿主了。精神病人的身体,用起来最方便。”
我的瞳孔剧烈震颤,冷汗瞬间浸透了背后的床单。
精神病院是真的,医生也是真的,我确实有病。但眼前这个东西,同样是真的!
它利用我的精神病史,把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潜伏在了这个只有疯子和医生的地方。
11
“你想怎么样?”我咬着牙,拼命想要挣脱手腕上的皮带。
“我想活着啊。”
“苏婉”坐在我的床边,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胸膛,指甲隔着病号服刮擦我的皮肤,带来一阵刺痛,“只要你活着,我就能借着你的认知存在。在别人眼里,你是疯子;但在你眼里,我是你老婆。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好吗?”
她指了指门外,笑的更开心了:“而且这里食堂的饭太难吃了。那个陈主任看着很壮实,那个小护士皮很嫩……只要你配合,这里的食材够我们吃很久。”
我看着眼前这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她想把这里的所有人都吃掉。而我,就是她留在这里的关键。只要我心里还想着“苏婉”,她就能吞噬周围的一切。
这就是她追求的永生,一种建立在无数尸骨上的永生。
“如果我不配合呢?”我盯着她的眼睛。
“你舍得吗?”她凑到我耳边,轻轻吹气,“我是婉婉啊,你爱的婉婉。”
趁着她凑近的一瞬间,我的右手猛的发力,大拇指关节“咔嚓”一声脱臼,硬生生从皮带里抽了出来。
我飞快的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片东西——那是下午护士打碎药瓶时,我趁乱藏在手心的一块玻璃碎片。
但我没有刺向她。
我知道物理攻击对她无效。
我把锋利的玻璃尖端,死死的抵在了自己的颈动脉上。
“我是舍不得婉婉。”我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笑的凄惨,手里的玻璃片刺破了皮肤,血顺着脖子流下来,“可你不是她。要是我这个宿主死了,你会怎么样?”
这一刻,那怪物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眼神里满是慌乱。
“李默!你敢!”她尖叫起来,原本的面孔瞬间崩裂,无数黑色的触手从她眼眶里爆射而出。
“你看我敢不敢!”
我手腕猛的用力,狠狠的刺了下去。
12
预想中的黑暗并没有降临。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我的手腕在刺入血管的前一毫秒,被一只冰冷的手硬生生折断了。玻璃碎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剧痛让我几乎昏厥,但我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另一只手瞬间捏碎了我的下颌骨,顺势掐断了我的声带。
“太不乖了……太不乖了……”
怪物脸上的慌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她那张脸几乎贴在我的鼻尖上,“既然你想死,那我就让你死不成。”
接下来,是漫长的折磨。
我听见自己四肢的骨头被一寸寸捏碎。我瘫在床上,除了眼珠,全身没有一处能动。
……
三个月后。
市第三精神病院,重症监护室。
“这个病人太可怜了。”
门外传来新来的小护士的窃窃私语,“听说是有严重的自残倾向,为了防止他自杀,只能一直把他绑在床上。而且他好像彻底疯了,失去了语言和行动能力。”
“是啊,陈主任说他只能靠流食维持生命了。”
病房门被推开。
在那些医生和护士的眼里,躺在床上的我,四肢萎缩,眼神空洞,嘴角流着口水,成了一具只会呼吸的躯壳。
但在我的眼里……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那个穿着白裙子、面容温柔的苏婉,正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汤。
她舀起一勺汤,轻轻的吹了吹,送到我那无法闭合的嘴边。
“老公,喝汤了。”
她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看着我,另一只手抚摸着我光秃秃的头顶,动作像在安抚一只宠物。
“你看,现在的日子多好。只要你乖乖听话,遵守规则,我们就能永远、永远在一起。”
我看着她,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我想求死,但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我的身体成了她的容器,我的灵魂成了她的饲料。
她微笑着,把那勺带着血腥味的汤倒进了我的喉咙。
“我们要永远遵守规则哦,我的……饲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