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月怡:我以为,浮世万千,世事浮华,人心浮躁,皆因企图心太多,胜负心太强,事业不一定要成功卓越才光荣,爱情不一定要拥有相伴才幸福,在岁月静好的时光里,与君同在,望尽星辰,人间烟火,春去秋来,花开花落,静静老去,蓦然回头,想起,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坐标:天津郭靖看着资料不由说:“庆总,这委托人的留言让人意外感动。”黄庆泰放下资料:“可不是,下一站,就去见见她吧。”郭靖站起身来:“我马上联系。”刚到导航的地址已经有一个穿着牛仔外套,齐刘海及胸长发,戴着一副浅褐色斑纹塑胶眼镜,学生模样的女孩已经一脸尊敬地站在门口等待。下了车,黄庆泰和郭靖一前一后走到女孩跟前,郭靖拿起手机摇了摇示意刚刚通过电话,笑着打招呼:“你是沈月怡吧。”那女孩摇了摇头轻轻说:“您们是庆总和郭总吧,您们好,我是沈老师的学生,也是她的助理小凌,沈老师让我先接待您们,同时她说声抱歉,她可能还要半小时才能到,她还没下班。”黄庆泰颔首:“无妨。”跟着女孩走进工作室才发觉,这并不似一个工作室,反倒像一家电商公司,近两百平的大厅有数十个办公卡座,众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对着电脑紧张地忙碌着,从大厅的尽头小小玄关进去有个不易注意的办公室,门口什么职务牌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小牌子上面写着“沈月怡”三个字。

女孩打开办公室门,尊敬地请他们入内坐在茶座,然后认真地为他们泡茶。这时黄庆泰才看清楚这个小小办公室,左侧的墙有一个偌大的镜子,镜子下是化妆台,化妆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色化妆品,色料之类以及各种化妆工具,右侧则放着一套办公座椅,办公桌旁有个复古的书柜,书柜上摆放着一个像京剧中的那种头饰。郭靖喝着茶,同女孩聊起来:“这外边办公区域也是属于你们工作室吗?”小凌一边倒茶一边说:“嗯,是的。”郭靖好奇:“你们这不是化妆工作室吗?怎么把办公区域整得像互联网公司?”小凌笑:“老师有经营几个彩妆网店。”郭靖点了点头:“噢。”黄庆泰好奇:“刚听你说,你老师没下班,她还在别处上班吗?”小凌微笑:“嗯,沈老师在一个剧院做化妆师。”黄庆泰颔首:“她每天都上班吗?”小凌点点头:“嗯,是的。”郭靖忍不住说:“这倒是奇了怪了,这不是她自己的生意吗?怎么天天去别处上班?”小凌笑:“嗯,老师说,这只是她的生意,但那是她的工作。”正在这时只见一个人匆匆忙忙喘着气走了进来,只见来人身材瘦高穿着浅蓝色衬衣牛仔裤背着一个黑色帆布书包,蘑菇头刘海很长几乎遮住眼睛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小凌连忙站起身来:“沈老师。”沈月怡双手合十满脸歉意:“庆总,郭总,失礼了,我非常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说完向小凌点了点头,小凌心领神会地出去一会儿提着四个礼品袋进来放在黄庆泰,郭靖身边,沈月怡依然满脸歉意:“这是天津的点心老八件和一些彩妆,这是给尊夫人的伴手礼。”说着又喘了几口气。黄庆泰见她喘息给她倒了杯茶:“谢谢。”好一会儿,沈月怡恢复常态,礼貌地说:“非常荣幸见到您们,我未想到这世上还有为我们化妆师命名的烟花,惊喜万分!非常感谢!”黄庆泰笑:“这款烟火期待你的故事为之注入灵魂。”沈月怡双手合十:“荣幸之至,唯恐我的故事平淡如水不足为人道。”黄庆泰笑问:“谦虚了,据说,你有宛若换脸级别出神入化的化妆术,你做化妆师多少年了?”沈月怡不假思索:“十八岁开始至今刚好十八年。”说着沈月怡笑:“也算小半辈子了。”黄庆泰笑:“是什么缘起让你想着做一名化妆师的?”沈月怡真实而坦荡地答道:“因为我丑。”作为女子这样的回答黄庆泰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只得等她说下去,沈月怡心领神会地笑着说下去:“自小,我便发现我丑,不仅是我,连同我的父母,亲人,同学,我都能从他们的眼睛很清楚地分辨出他们看我和看旁人那种微妙的区别,我便知道,我是丑在了众人的审美里,毫无悬念。哈,什么叫人如其名呢,月怡,长得丑的人不就是在月下才能怡人,哈。”

沈月怡呵呵自嘲完接着说:“所以自小我从来不穿裙子,永远穿素色的衣服,戴黑框眼镜,设法让自己活得透明化,不被人注意,一直活得孤独而静谧,这样的活法给了我一种云淡风轻,随遇而安的性子,宛若一株野草,从未想过要像鲜花一样明媚绽放,亦未想过像大树一样伫立苍天。有一天,我看见一个彩妆学校的广告:笔生美颜,毕生美颜。我便走进去报名了。毕业后就开始做化妆师,每次给人化完妆,见她们那种溢于言表的喜悦,我也挺开心挺有成就感,索性就待这一行了。从最初影楼,跟妆,剧组,再到后来独立造型工作室,一干就是十几个年头了,可能往后余生也就干这活儿了。”沈月怡浅笑着云淡风轻的描述,给人一种同久别重逢的老友唠往昔的亲和感,黄庆泰不觉笑问:“听说你在彩妆界颇有名气,即使是明星也需要提前预约,你却忽然离开化妆行业,去经营网店,是打算创建自己的彩妆品牌吗?”沈月怡笑:“第一个问题,我没有离开化妆行业,只是我现在主要做京剧化妆。第二,做网店就是为了赚钱,我从来胸无大志,也没打算创建品牌。”黄庆泰好奇:“做京剧化妆就是在剧院上班吗?”沈月怡点头:“是的。”黄庆泰又问:“工作几年了?”沈月怡用手指算了算:“快八年了。”黄庆泰不禁问:“每天都需要去上班吗?”沈月怡喝了口茶:“他们没演出时也就休息。”

沈月怡见他们满脸疑惑微微笑:“您可是想问,我做生意是为了赚钱,每天去上班自然不可能是为了赚钱,为何又可以将赚钱的生意放下,每天花那么多时间去上班,对吗?其实很简单,京剧化妆师是我的工作,也是我会一直做下去的事,而赚钱只是为了做行头。”说着沈月怡起身从书柜上拿过两个未完成的京剧凤冠递给黄庆泰接着说:“做着行头,各种配件挺贵的,原本这样一只凤冠外面做出来都要五六斤,我希望做成两斤左右,但是要有更加精美的样式,所以我在找各种轻的合金材料去替代里面的铁网和纸,然后用纯金做金箔,珍珠和宝石这些都是真的,这些玩意儿很费钱。”黄庆泰颔首:“我听你口音不像北方人,怎么会这么喜欢京剧?”沈月怡坐下忽然点燃一支烟缓缓说:“我是江西上饶人,不瞒您说,京剧唱的许多词儿我都听不太懂,所以至今对京剧我也不太懂。”黄庆泰意外:“抑或你仅仅热爱京剧的妆容?”沈月怡轻轻呼出一口烟轻轻说:“不怕您笑话,这还真有个故事,许多年前,跟一个剧组到天津工作,剧组里同事有个是天津本地人,说带我去逛逛戏园子听戏,记得当时正在演《贵妃醉酒》,咿咿呀呀的我也听不懂,但是那个贵妃,那扮相,那妆容,那神情,怎么说呢,好像台上就一个人在聚光灯下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我安安静静一个人坐在台下听,这是人生中第一次我感受到,这世间竟有如此万里挑一的盛世美颜,让我一眼就沦陷,好比夜空绽放的烟火,一瞬间照亮了我的眼睛,我的心,我的世界。后来,工作完了我就一直留在天津,天天去听戏,也听不懂,也就天天坐在下面看,最后索性就留在天津了。幸好在做了这么些年的化妆,有些朋友,介绍下我就去这个剧院做了化妆师,时间久了,我逐渐了解戏剧造型,发觉油彩对打底要求很高,通俗的方法不仅不够细腻不足以凸显演员的神韵,而且对演员皮肤影响很大,于是我想了很多办法调制了一种打底霜,然后在外叠加一点凡士林和维E,这样既能保护好演员的皮肤又能让油彩得融合更加自然灵动。妆面问题解决后,我又发觉他们的头盔太重压迫头颅,经常会有演员在不堪重负,下台后呕吐甚至昏厥,然后我开始学习做头盔,就是您们刚看的那些凤冠。”黄庆泰忽然问:“你所说的一眼沦陷是什么样的感觉?”沈月怡望着缥缈处轻轻说:“一瞬间全身肌肉都疼,然后充满生机,仿佛遇见这世间命定的人。”黄庆泰感慨:“原来,你这么多年一直风雨不改日日上班,是有人只习惯你的化妆,或者说,是你为了给一个人化妆,所以你可以放下一切研究戏剧造型的每个细节,仅为一个人笔生美颜,毕生美颜。”沈月怡闻言一怔忽然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黄庆泰好奇:“那人是否也知?”沈月怡笑:“不知。”黄庆泰感动:“呵。为什么?”沈月怡涩涩地说:“因为我丑。我以为,浮世万千,世事浮华,人心浮躁,皆因企图心太多,胜负心太强,事业不一定要成功卓越才光荣,爱情不一定要拥有相伴才幸福,在岁月静好的时光里,与君同在,望尽星辰,人间烟火,春去秋来,花开花落,静静老去,蓦然回头,想起,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黄庆泰喃喃:“人间烟火……”半晌黄庆泰忽然转头对沈月怡说:“这款‘笔生美颜’的烟火,是有人为你定制的,那人留了一句话:盛世美颜终会凋落,有趣的灵魂永远鲜活,千面美颜皆由妙笔生花,你方是这世间可遇不可求的人间烟火——岚。”沈月怡闻言僵在一处,好半晌才像恢复了点知觉般取下眼镜,有些颤抖沉声说:“感谢……”作者 | 周君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