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块？！”

陈宇峰盯着银行短信，指尖僵在半空。

昨天，周明轩借车“回老家奔丧”，还车时油加满了，车洗得锃亮，还塞来一套紫砂茶具与两盒明前龙井。

他说得胸有成竹：“宇峰哥，就邻市一趟，很快！油我全补上！”

可 ETC 账单不会骗人。

按五毛一公里算，他的车三天跑了一万六千公里。

试探发消息，对方却发来理直气壮的语音：

“茶叶茶具够抵部分了，你别太计较。”

陈宇峰额头发凉。

他点开通行记录——

车根本没去邻市，而是一路疾驰至西南边境勐腊口岸，三天往返四千多公里。

01

陈宇峰将车缓缓靠边，熄灭了引擎。

地下车库的灯光昏黄，手机屏幕的光芒映照着他的脸。

他点开银行 APP，交易记录的第一条赫然是那笔惊人的扣款。

-8000.00 元。

摘要写着：高速公路电子收费。

陈宇峰的大脑仿佛停摆了几秒。

ETC 扣费？八千块？

他开着自己的车跑去跨越多省了吗？

陈宇峰的视线移到副驾驶座上。

那里摆着两盒包装精致的明前龙井，旁边还有一套素雅的紫砂茶具。

茶叶的清香混杂着茶具的温润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子里。

这些礼物是昨天傍晚借车的周明轩送的。

周明轩说是因为爷爷今早突发意外，急需赶回老家，车票早就卖光了才来借车。

陈宇峰清楚记得，周明轩当时双手合十，语气恳切。

“宇峰哥，你放心，油我肯定加满，车也洗得干干净净还你！”

“就一天，我今晚一定开回来，绝对不耽误你明天上班！”

现在，车确实还回来了。

油表满格，车身光亮得能映出人影。

还多了两盒茶叶和一套茶具。

一切看似完美无瑕，却像个精心编织的圈套。

那 8000 元的扣款短信，就是圈套的收网信号。

陈宇峰打开手机计算器，飞快敲击。

八千块的过路费，按高速每公里五毛算，得开一万六千公里？

地球一圈才四万公里。

周明轩开着他的车绕了地球近五分之一圈？

这简直太离谱了。

一种被戏耍的怒火从陈宇峰胸口直冲脑门。

他不是没想过拒绝借车。

但陈宇峰在公司素有 “老好人” 之称，总不擅长拒绝别人。

尤其周明轩这种能说会道，用几句好话就能让人妥协的 “聪明人”。

陈宇峰的指尖划过屏幕，点开了微信。

或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万一周明轩不知道 ETC 是自动扣费呢？

万一他以为过路费像油费一样，已经自己付过了呢？

陈宇峰的 “老好人” 思维又开始作祟，总想为对方的离谱行为找借口。

先礼后兵，他决定试探一下。

他点开周明轩的对话框，输入又删除，反复斟酌。

“明轩，你这次回家跑了很远的路吗？怎么过路费这么多？”

太直白，像在质问，删掉。

“你是不是过了很多收费站？我收到一笔扣费通知。”

还是不行，显得自己太计较钱，删掉。

陈宇峰揉了揉眉心，终于发出一条自认为最温和的试探消息。

“明轩，车收到了，谢谢你的茶叶和茶具。问下，你这次回家走了什么特别路线吗？我的 ETC 扣了一笔挺大的费用，我查查是不是系统出错。”

消息刚发出，周明轩的头像下立刻显示 “对方正在输入…”。

陈宇峰的心稍稍松了一口气。

回复这么快，应该不是心虚。

然而，跳出来的不是文字，而是一条长达三十五秒的语音。

陈宇峰按下播放，车库的寂静中，周明轩夸张的嗓音清晰传来。

“我的天！宇峰哥！八千块？！居然这么多？！”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车库里格外刺耳。

“我完全没注意啊！就是跟着导航走，它让我上下高速我就照做，谁知道会扣这么多钱！”

他的语气满是无辜，仿佛他才是受害者。

“哎呀，真不好意思，宇峰哥！你看我这事办的… 本来借你的车已经很麻烦你了，现在还让你花了这么多钱！”

铺垫结束，他话锋一转。

“你看，我想着不能白用你的车，油加满了，花了我七百多。车里外洗了一遍，又花了两百多。那两盒茶叶和紫砂茶具也不便宜…”

周明轩顿了顿，像在给陈宇峰计算的时间。

陈宇峰握着手机，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

他已经猜到周明轩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语音继续。

“要不这样，宇峰哥，那两盒茶叶和紫砂茶具挺值钱的，你要是用不上，拿去卖了，应该… 能抵一部分过路费吧？你看行不行？”

02

语音结束，车库恢复死寂。

陈宇峰坐在驾驶座，一动不动，胸口剧烈起伏。

行不行？

他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三个字。

他感觉肺都要被气炸了。

这是什么高明的话术？

先用夸张的语气装惊讶，把自己从责任人摘出去，变成不知情的路人。

然后迅速列出自己的 “付出”—— 油钱、洗车钱、礼物钱。

这些加起来不过一千出头的东西，被他拿来和八千块的过路费混淆，变成一笔糊涂账。

最后抛出最侮辱的方案 —— 让他卖掉对方的 “谢礼” 来抵债。

这一套话术下来，仿佛陈宇峰再追问，就是他小气、不懂人情。

真是高明，太高明了。

陈宇峰盯着那两盒茶叶，包装盒的反光在昏暗车库里闪着冷光。

周明轩甚至没问过陈宇峰用不用得上这些礼物。

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

这些茶叶和紫砂茶具，从一开始就不是谢礼。

它们是道具，是堵住陈宇峰嘴的道具。

陈宇峰忽然想冷笑。

笑自己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自认为还算稳重的设计师，竟被一个二十七岁的男同事耍得团团转。

不，不是拙劣，这手段高明极了。

周明轩精准拿捏了陈宇峰的性格弱点。

他算准了陈宇峰脸皮薄，不擅长与人冲突。

他算准了陈宇峰会因这些 “礼物” 而不好意思翻脸。

他算准了陈宇峰会为了职场体面，咽下这个哑巴亏。

陈宇峰拿起手机，屏幕已暗，映出他毫无表情的脸。

他重新点亮屏幕，却没有回复周明轩。

他从通讯录里找到另一个名字 —— 林薇。

电话刚响一声，就被接通。

“喂？宇峰，咋了？” 林薇的声音一如既往干脆，带着让人安心的果断。

陈宇峰开口，嗓子有些干涩。

“林薇，我好像… 被当傻子耍了。”

电话那头，林薇的语气立刻冷下来。

“被当傻子？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陈宇峰的喉结动了动，将周明轩的语音内容和茶叶、茶具的事，用最简洁的语言复述了一遍。

林薇听完，沉默了三秒。

“呵。” 一声冷笑，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力。

“他人呢？还在跟你聊？”

“没，我没回他。” 陈宇峰回答。

“别回！现在回啥都是错。” 林薇的语气带着律师的冷静。

“八千块过路费，他跑了个跨省长途？”

“他说去邻市看爷爷。” 陈宇峰低声说。

“邻市？来回顶多三四百。八千块，他开你的车去新疆了？” 林薇的话像刀，割开陈宇峰的最后一丝幻想。

“宇峰，别纠结他的话术，没意义。你现在要做的，是查清楚这八千块怎么来的。”

“登录你的 ETC，查账单，看明细。每笔交易，时间，地点，入口，出口，把证据攥在手里。”

“我…” 陈宇峰有些犹豫，觉得这样像把事情闹大。

“陈宇峰！” 林薇叫了他的全名，语气不容置疑。

“你被人骑脸羞辱，不是问对方为啥这样，而是先看清对方的嘴脸，记住他们的样子，再决定用多大力气把他们掀下去。去查！”

03

电话挂断，车库的空气仿佛凝固。

林薇的话在陈宇峰耳边回响。

掀下去。

他拿起手机，点开几个月没用的 ETC 服务 APP。

输入手机号，获取验证码，登录。

界面简单，首页的欠费金额刺眼：8023.65 元。

陈宇峰点进 “账单查询”，选择了 “通行记录”。

加载圈转了两圈，一条条记录跳了出来。

最新记录是今天下午，从公司附近高速入口到他家小区附近，费用 15.8 元。

这是周明轩还车时的路线。

陈宇峰手指往上滑，翻看三天前的记录。

下午六点十分，江城市绕城高速，D 入口进。

晚上七点半，海州市，E 出口出，费用 105 元。

这是去邻市，周明轩说去看爷爷，当天往返。

但记录没停。

晚上九点半，海州市，F 入口进。

凌晨一点半，车辆跨省进入云省。

陈宇峰的指尖停在屏幕上。

云省？周明轩不是当天往返吗？

他继续往下翻，呼吸渐渐急促。

云省，过。

贵省，过。

一条条通行记录，像坐标，勾勒出一条陌生的路线。

陈宇峰的黑色轿车，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像匹脱缰野马，一路向西狂奔。

行程终点是一个陈宇峰只在纪录片里听过的地名。

勐腊口岸。

一个位于西南边境，以热带水果、玉石和某些特殊交易闻名的城市。

从江城市到勐腊，单程超两千两百公里。

记录显示，车辆在两天前凌晨抵达勐腊。

当天下午五点，又从勐腊高速入口踏上返程。

来回超四千四百公里，三天三夜，几乎没停。

这叫 “去邻市看爷爷”？

这分明是把他陈宇峰当彻头彻尾的傻子！

愤怒与被利用的恶心感交织，冲上陈宇峰的头顶。

他的血液仿佛在加速流动，太阳穴突突直跳。

周明轩那张热情微笑的脸，在他脑海里变得扭曲陌生。

他语音里的每个字，每声无辜的语气，现在都充满算计。

“我的天！宇峰哥！这么多？！”

“我完全没注意啊！”

“就是跟着导航走…”

全是谎言，精心编织的谎言！

陈宇峰握手机的手几乎要捏碎。

难怪周明轩要加满油，难怪要精洗车。

四千多公里的长途，车子会有多少磨损？车内会留多少痕迹？

他不是在谢他，是在销毁证据！

那两盒茶叶和紫砂茶具，不是谢礼，是封口费！

是用侮辱的方式堵他的嘴，让他吃哑巴亏。

陈宇峰毫不犹豫，截下完整通行记录长图。

从第一条到最后一条，清清楚楚。

他将图片发给林薇。

图片刚发出去，林薇的电话就打来了。

“看完了？” 陈宇峰问，声音已无刚才的干涩，只有压抑的平静。

“看完了。” 林薇的语气同样沉重。

“宇峰，这不是借车，这是诈骗。”

“诈骗？” 陈宇峰皱眉。

“他以‘短途探病’为由，骗你借车，实际跑了超长途高强度行程。”

“事后还用谎言和礼物掩盖事实，逃避八千块费用，这不是诈骗是什么？”

林薇的逻辑冰冷清晰。

“再看终点，勐腊口岸，那不是普通旅游地。”

“普通人去那儿干嘛？代购奢侈品？还是倒腾别的？”

“开你的车，三天往返四千多公里，人停车不停，做正经生意我是不信的。”

04

陈宇峰脑子飞快转动。

周明轩，销售部普通员工，月薪不过八千多。

他哪来的钱做代购？还专程跑边境？

他想起周明轩的女友，苏莉莉。

陈宇峰在公司楼下见过她，打扮时髦，穿一身名牌，开辆二手敞篷跑车。

一个念头闪过。

开车的是周明轩，还是苏莉莉？

或者，俩人都在车上？

“林薇，这事性质是不是变了？” 陈宇峰问。

“当然变了！” 林薇毫不犹豫。

“之前是同事占便宜的民事纠纷。”

“现在，他把你卷进了一个可疑事件。”

“你得假设最坏情况：他们用你的车，运了见不得光的东西。”

陈宇峰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虽然没证据，但你必须这么想。”

“只有这样，你才能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丢掉那该死的‘老好人’心态。”

“钱，一分不能少。八千零二十三块六毛五，让他全额赔。”

“油钱、洗车钱、茶叶茶具，那是他掩盖罪证的成本，跟你没关系。”

“别被他牵着鼻子走。”

林薇停顿了一下，语气更严肃。

“这不是钱的问题，宇峰，这是底线，是尊重。”

“你今天退一步，明天他就敢在你头上踩一脚。”

“公司其他人也会学他，把你的善良当肆意妄为的通行证。”

“你得让他知道，陈宇峰不是随便糊弄的傻子。”

车库的灯光映在车窗上，照出陈宇峰冷峻的脸。

他拿起副驾驶的两盒茶叶，包装盒沉甸甸的。

在周明轩的剧本里，他现在应该为难，纠结是追讨还是自认倒霉。

但周明轩算错了一件事。

再温和的人，被逼到绝境，也会反击。

陈宇峰打开与周明轩的聊天框。

他看着对方最后那条语音，下面是他未回复的空白。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

没有愤怒的质问，没有咆哮。

只有一张刚截下的 ETC 通行记录长图。

图片发送成功。

紧接着，他发了一句话。

“勐腊好玩吗？”

消息发送的提示音刚落，周明轩的电话就疯狂打来。

陈宇峰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毫无表情。

电话执着地响，挂断后又立刻重拨。

陈宇峰任由手机在车内震动，发出刺耳的嗡嗡声。

他给林薇发了一条消息。

“他打电话来了。”

林薇秒回：“别接。任何私下语音沟通，都可能被他曲解利用。”

“用文字，或者当面说。让他急。”

陈宇峰看着屏幕，周明轩的第三个电话响了十几声后停了。

一条微信消息弹出来。

“宇峰哥，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又一条紧跟。

“宇峰哥，你是不是误会了？那通行记录…”

陈宇峰没有回复。

他发动汽车，引擎的低吼盖过手机的震动。

他需要回家，找个安静的地方，思考下一步。

林薇的电话在回家的路上打来。

“怎么样？稳住了吗？” 她问。

“嗯，没接电话，也没回消息。” 陈宇峰的声音透过蓝牙传出，带着疲惫。

“干得漂亮。对付这种人，先打破他的节奏。”

“他现在肯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拼命想怎么用最小代价糊弄过去。”

“接下来咋办？” 陈宇峰问。

“把战场从线上转到线下。明天，公司见。”

“你把 ETC 记录打印出来，完完整整，纸质版。”

“打印出来？” 陈宇峰有些疑惑。

“对。电子图片他可以说你 P 的，纸质记录拍他面前，冲击力完全不同。”

“他擅长线上表演，你就把他拉到现实对质。”

林薇继续说：“他明天见到你，百分百会主动找你。”

“他会把你拉到没人的角落，开始表演。”

“无非是卖惨、装可怜、道德绑架，说家里出事，女友不靠谱，自己多不容易。”

“你一个字都别信。”

“你的任务不是跟他辩论，不是听他讲故事。”

“你只要把记录交给她，告诉她，八千零二十三块六毛五，一分不能少，什么时候转你。”

“如果他耍赖呢？” 陈宇峰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那性质就变了。” 林薇的语气冷如冰。

“那就不是同事纠纷，是正式债务问题。”

“宇峰，你不是在讨债，你在通知他。”

“你只是在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别有心理负担。”

“我明白了。” 陈宇峰握紧方向盘，手指用力。

05

第二天，陈宇峰比平时早到半小时。

公司空无一人，安静得像座空城。

他走到打印机前，插入 U 盘，找到那张长长的截图。

打印机嗡嗡作响，一张张 A4 纸吐出。

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一场横跨千里的疯狂旅程。

陈宇峰拿起这叠还带着墨香的纸，左上角用订书机 “咔哒” 钉好。

薄薄几页纸，此刻却有千斤重。

他回到工位，将文件锁进抽屉。

八点半，同事们陆续到岗。

周明轩踩着点进来，衣着整齐，却掩不住眼下的乌青。

他进门时，下意识瞥了陈宇峰的工位一眼。

眼神交汇的瞬间，他像受惊的兔子，飞快移开视线。

整个上午，办公室的气氛有些诡异。

周明轩一反常态地安静，去茶水间都绕开陈宇峰的区域。

他在躲，也在等陈宇峰主动。

陈宇峰沉得住气，整个上午专心工作，没看他一眼。

午休前，周明轩终于坐不住，拿着杯子走向茶水间。

陈宇峰见他身影消失在拐角，等了两分钟。

他起身，从抽屉取出那份 ETC 记录。

茶水间里，周明轩背对门口，搅拌着咖啡。

“周明轩。” 陈宇峰的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周明轩的肩膀明显抖了一下。

他缓缓转身，脸上已挂上泫然欲泣的表情。

“宇峰哥…” 他的声音带着颤音。

陈宇峰没给周明轩表演的机会。

他走上前，将那叠 A4 纸轻轻放在吧台上。

“我想，我们得谈谈这个。”

周明轩的目光落在文件标题上 ——“高速公路电子不停车收费（ETC）通行详单”。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

“这跟你说的‘去邻市看爷爷’，好像不太一样。” 陈宇峰的语气平静，像在陈述事实。

周明轩的嘴唇微微颤抖，精心准备的说辞在白纸黑字前有些崩塌。

但他毕竟是周明轩，短暂慌乱后迅速调整。

他的眼眶迅速红了，大颗泪珠在眼眶打转。

“宇峰哥，对不起，我… 我真不是故意骗你的。”

“是苏莉莉，我女友… 她家那边出了急事，特别突然。”

“还牵扯到一些隐私，我一个外人，实在不好意思跟你说实话…”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陈宇峰的表情。

“我们当时也没办法，急得不行，只能借你的车赶过去。”

“宇峰哥，你就当帮我一次，行不行？”

“这钱… 过路费，还有油钱，你放心，等我工资发了，手头宽裕点，我一定…”

就在这时，茶水间的门被推开。

两个技术部的同事笑着走进来，准备泡茶。

他们看到这场景，笑声戛然而止。

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其中一人眼泪汪汪，另一人面无表情，中间还有份文件。

气氛怎么看都不对劲。

周明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的音量猛地拔高，声音里的委屈被放大数倍。

“我知道是我不对！不该开那么远！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这句话与其说是对陈宇峰，不如说是对刚进来的同事。

他的泪水终于滑落，顺着脸颊流下。

“宇峰哥，你别逼我了行不行？我一个大男人在外打拼，容易吗？”

“八千块，我哪能一下子拿出来？你就不能体谅我一下吗？”

两个同事的目光瞬间变了。

他们交换眼神，然后齐齐看向陈宇峰。

那眼神带着不解、责备，甚至一丝鄙夷。

仿佛陈宇峰是个为几千块钱逼迫同事的恶人。

其中一个同事皱着眉，走上前拍了拍周明轩的肩。

“明轩，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啊。” 他的语气充满关切。

06

陈宇峰站在原地，一句话没说。

他成了这场闹剧的反派。

他手里捏着真相的记录，可在周明轩的演技和同事的异样目光中，真相显得苍白无力。

他没再看周明轩，也没理会那两个同事。

解释是多余的。

在别人已有立场时，辩解只会让自己更可笑。

陈宇峰转身，默默走出茶水间。

身后，周明轩的哭声顿了一下，随即又传来同事的安慰。

“明轩，别哭了，这种人不值得。”

“就是，为这点钱至于吗？我们帮你想办法。”

陈宇峰回到工位，静静坐下。

整个下午，办公室的气氛彻底变了。

没人再跟他打招呼，路过他工位时，脚步都下意识加快。

窃窃私语从各个角落传来。

“听说了吗？销售部的周明轩被陈宇峰逼哭了。”

“就为借车那事？我听说陈宇峰之前跟周明轩竞争过项目，现在故意找茬。”

“结果没争过，就翻脸，拿八千块过路费说事。”

“这么绝？一个大男人，度量也太小了？”

“谁说不是，人品有问题，以后得离他远点。”

流言像病毒，在微信群、茶水间、洗手间飞速传播。

版本很快统一：陈宇峰因工作竞争失利，故意用金钱报复周明轩的小人。

小气、计较、输不起，成了他的新标签。

陈宇峰盯着电脑上的设计图，屏幕上的线条却一个也看不进。

他能感觉到四周投来的目光，带着审视、嘲弄、鄙夷。

他像动物园的猴子，被围观，被评判。

这种被孤立和曲解的感觉，像块石头堵在他胸口。

他一直信奉与人为善，能退一步就退一步。

可退让换来的不是和谐，而是对方的得寸进尺。

下班前，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隔壁组关系不错的同事发来的微信。

“宇峰，你跟周明轩到底咋了？公司传得很难听，你… 注意点。”

陈宇峰看着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最终只回了两个字。

“谢谢。”

他关掉屏幕，收拾东西。

下班铃响，同事们三三两两离开。

他们经过陈宇峰身边，像躲瘟神一样加快脚步。

陈宇峰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

刚到公司楼下，一阵引擎轰鸣吸引了所有目光。

一辆改装夸张的二手敞篷跑车横在门口，引得下班员工驻足。

车门打开，一个穿潮牌、头发染成黄色的男人走了下来。

周明轩紧随其后，脸上还带着泪痕，却藏着一抹得意的笑。

他快走两步，挽住男人的胳膊。

男人正是苏莉莉。

苏莉莉叼着烟，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最终锁定陈宇峰。

她揽着周明轩，像个保护者，径直朝陈宇峰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她移动。

“你就是陈宇峰？” 苏莉莉站在陈宇峰面前，矮了半个头，却气势嚣张。

陈宇峰没答，平静地看着她。

“可以啊，兄弟。” 苏莉莉嗤笑，从口袋掏出一叠厚厚的现金。

“为几千块钱，把我男友逼成这样，你挺有种啊？”

“男友” 这个词让陈宇峰眉头一皱。

围观的同事已围成半圆，兴奋地看着这场戏。

苏莉莉毫不介意被围观，甚至享受当焦点。

她用手点了点陈宇峰的胸口，语气满是挑衅。

“男人做事大气点，别跟娘们似的斤斤计较，丢不丢人？”

她从现金中抽出三十张百元钞票，潇洒地塞进陈宇峰怀里。

“三千块，拿着，赶紧滚。”

“剩下的钱，算你这种人交的学费。”

“以后别再骚扰明轩，听懂了？”

07

钞票滑落，散了一地。

陈宇峰从头到尾没动。

他的目光越过苏莉莉，落在周明轩幸灾乐祸的脸上。

“我不要你的钱。” 陈宇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

苏莉莉像是听到了笑话。

“不要？装啥呢？嫌少？”

她举起那叠钱，在陈宇峰面前晃了晃。

“行，给你脸是吧？”

话音未落，她手一扬，剩余的钱全甩在地上。

“哗啦 ——”

红色钞票如雪片，散落在陈宇峰脚下的水泥地。

“够不够？不够我车里还有！” 苏莉莉嚣张到极点。

“老娘有的是钱，就怕你没脸捡！”

这一幕彻底点燃围观人群。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用钱砸人，冲击力太强了。

目光从苏莉莉移到陈宇峰身上。

那些目光不再只是鄙夷，还带了同情和怜悯。

在他们看来，陈宇峰输得一败涂地。

不仅人品被钉上耻辱柱，连尊严都被钱踩踏。

陈宇峰站在散落的钞票中，纹丝不动。

他没看地上的钱，也没看周围人的表情。

他只看着苏莉莉那张写满 “胜利” 的脸。

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在他胸膛燃起。

这不是八千块的事，不是借车的事。

这是对他名誉的蓄意攻击，对他人格的公然羞辱。

苏莉莉搂着周明轩，嚣张转身回到跑车。

周明轩上车前，回头看了陈宇峰一眼。

那眼神满是胜利者的炫耀和轻蔑。

引擎再次咆哮，跑车一个甩尾扬长而去。

几张钞票被卷起，又轻轻飘落。

现场死寂一片。

只剩陈宇峰站在满地钞票中间。

他成了全公司的笑柄。

一个为几千块被钱砸脸的可怜男人。

陈宇峰缓缓弯腰。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捡钱。

几个同事脸上已露出失望和鄙夷。

然而，他只捡起那份 ETC 记录。

他站直身体，将纸张仔细折好，放入兜里。

他没看地上的钱一眼，转身走出人群。

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孤单，却异常坚定。

回到家，陈宇峰瘫在沙发上。

公寓寂静无声，下午的喧嚣和嘲笑在脑海中放大。

散落的钞票，苏莉莉的嚣张，周明轩的轻蔑，同事的鄙夷，一幕幕回放。

他闭上眼，胸口的怒火烧得五脏六腑都疼。

手机震动，他不想接。

震动停了几秒，又固执响起。

屏幕显示：林薇。

陈宇峰最终划开接听键。

“喂？” 他的声音低沉。

“总算接了，干嘛呢？约你吃饭都不回。” 林薇的声音干脆如常。

“刚到家，有点累。” 陈宇峰尽量掩饰情绪。

林薇安静了一秒。

“你声音不对，出啥事了？”

“没事。” 陈宇峰敷衍。

“陈宇峰，我认识你多少年了？你撒谎都不会。”

“说，到底怎么回事？” 她的语气不容拒绝。

陈宇峰沉默，那些屈辱画面不知如何开口。

“跟周明轩有关？” 林薇直切要害。

陈宇峰的沉默就是回答。

“他又作什么妖？钱没给？”

“给了。” 陈宇峰的嗓子干得发疼。

“或者说，是他女友给的。”

他用最平淡的语调，复述了停车场发生的一切。

苏莉莉的出现，她说的话，那场用钱砸人的羞辱。

他没提自己的感受，只陈述事实。

08

电话那头，林薇的呼吸越来越重。

等他说完，那边是长久的沉默。

“混蛋！” 一声怒骂炸开，震得陈宇峰耳朵发麻。

“他们怎么敢！在公司楼下？当着所有人？”

“宇峰，你现在在哪？在家？”

“嗯。” 陈宇峰低声应。

“你听着，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们不是解决问题，他们在杀人诛心！”

林薇的话像一道光，刺破陈宇峰的混沌。

“他们越是把事闹大，阵仗搞得夸张，越说明他们心虚！”

“那行程！他们开你车去的行程，绝对有问题！”

“你的行车记录仪！让你装的那个云端功能的，还在吗？”

陈宇峰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坐直。

行车记录仪，他完全忘了。

“应该在，我没动过。” 他回答。

“现在，马上，打开电脑，登录云端，查录像！” 林薇的语气像命令。

陈宇峰冲进书房，打开笔记本。

他手指因急切，输了几次才对密码。

登录云端后台，找到设备，点开文件列表。

日期清晰排列，他找到周明轩借车那几天的文件夹。

一长串视频文件跳了出来。

“找到了，录像都在。” 陈宇峰对着手机说。

“点开一个，听听车里有没有录音。” 林薇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