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特辑|安杰:那些被岁月温柔包裹的瞬间
在母亲节来临之际
一起重温经典《父母爱情》
让我们从女主角安杰的视角
来打开这个故事一探究竟
我常常在午后的藤椅上打盹,阳光穿过晾在绳上的蓝白碎花床单,在竹席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恍惚间还能闻到当年松山岛上咸腥的海风,带着海草的气息钻进我雕花的樟木箱,把我的旗袍都腌出了潮气。那些被海风揉皱的日子,如今倒成了我最珍视的回忆。
1950年的春天,青岛的梧桐树刚抽出嫩芽。我穿着月白色布拉吉,孤零零地坐在军人俱乐部舞会场外的椅子上,脚刚刚扭伤,却被人邀请一瘸一拐地跳舞。那是一张晒得黝黑的脸,军帽帽檐下的眼睛亮得像海面上跃动的月光,江德福,一个标准的“土包子”,踩了我好几脚。我们都知道这个舞会的目的,舞曲一完,我们都长出了一口气,算是完成了领导的任务。
从那之后,江德福开始找机会联系我,又来家里提亲。由于我的家庭成分不好,全家人又屡次受到他的帮助,所有人都撺掇我俩。他说话带点山东口音,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白牙,军装洗得泛白却笔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和我过一辈子的人。可命运这东西,就像他别歪的大红花,看着别扭,却实实在在别在了心口上。最终,我们按部就班地走向婚姻。
坐船去松山岛那天,海浪把人颠得七荤八素,我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脚刚踏上码头,咸腥的海风就往鼻子里钻,放眼望去满岛都是石头房子,连盏电灯都看不见——这才惊觉,往后的日子真要在这穷乡僻壤扎根了。虽说我们住的是全岛最好的房子,可这哪里比得上青岛家里的白瓷碗、银筷子?我蹲在灶台边,看着那烟熏火燎的厨房,满心委屈,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荒岛上的金丝雀。
头几天挑水总摔跤。裙子沾了泥,高跟鞋陷进沙子拔不出来,岛上孩子追着我笑。葛老师教我打水时,我死死攥着麻绳,手心磨出血印子才拎上半桶水。夜里缩在被子里抹眼泪,想着以前喝咖啡看风景的日子,指甲掐进掌心才忍住没哭出声。日子慢慢磨出了光,我学会了用海水洗菜,拿棒槌在石头上捶衣裳。可看着晾衣绳上飘着的碎花旗袍,到底没舍得全收进箱子。有回江德福带回来半包咖啡豆,我拿搪瓷缸子冲了,蹲在灶台边喝得直皱眉——到底是比不得骨瓷杯的滋味。
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江德福对我也真心实意,我心里的疙瘩才慢慢解开。虽然日子过得清苦,可一家人整整齐齐、和和睦睦的,岛上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文化大革命来临时,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看着江德福把勋章和军装锁进箱子,我才真正明白,这个总说自己是大老粗的男人,心里藏着怎样的家国情怀。他安慰我说,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天塌下来都不怕。那些日子,我们挤在昏暗的厨房里,就着煤油灯包饺子。面粉里掺了野菜,可孩子们吃得狼吞虎咽,笑声把屋顶都要掀翻。在那段艰难的岁月里,是家人的陪伴给了我勇气和力量,让我不再害怕。
最让我骄傲的是孩子们。卫国参军那天,江德福站在码头上,腰板挺得笔直,可我看见他偷偷抹了把眼泪。亚菲像我,嘴硬心软,在岛上当老师,把那些渔家娃教得能背《岳阳楼记》。老丁走的时候,德华哭得昏天黑地,我抱着她,忽然想起刚上岛时,她看我的眼神里还带着防备。岁月真是神奇,把两个完全不同的女人,熬成了彼此最亲的姐妹。看着孩子们各自成家立业,我心里满是感慨,时光飞逝,曾经的小娃娃都已经长大了。
我和老江都老喽,孩子们像出窝的鸟儿,一个接一个飞走了,家里又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我戴着磨花的老花镜坐在藤椅上织毛衣,他趴在桌上看报纸,老花镜滑到鼻尖上,时不时打个盹。织着织着就想起年轻时的事。那会儿在青岛,我穿着高跟鞋在舞会上转圈,哪能想到这辈子会跟个穿军装的糙汉子在海岛上扎根呢?刚上岛时嫌他说话带土腥味,嫌灶台熏得人掉眼泪,如今他打个呼噜我都觉得踏实。
前些天收拾五斗橱,翻出压在箱底的结婚照。照片都发黄了,老江穿着笔挺的军装,领口的风纪扣系得死紧,我梳着两条油光水滑的大辫子,手里攥着绢花,笑得连虎牙都露出来了。窗外的月季又开了,红的粉的挤在枝头,香得人眯眼睛。
我们一起经历了风风雨雨,有过争吵,有过欢笑,如今回首往事,满是幸福。
——安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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