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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门男护士郎至尊:握稳针管,托住尊严

2019年,郎至尊辞去北京一家三甲儿科医院手术室护士的工作,开办养老驿站,成为一名主要服务失能或半失能老人的上门护士。6年里,他和同事推开5000多位老人的家门,看见门后的悲喜。

与衰老结伴而来的疾病,怎样面对?能握稳针管的手,要如何同时托住老人的尊严?“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在学校时就耳熟能详的12个字,郎至尊在患者家中,有了最深的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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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天,北京的最高气温都过了35度。早上8点,郎至尊走出家门,暑气扑面而来。半天时间,4个订单,第一单,是从家门口的东三环到位于大兴区的客户家里,15公里。

郎至尊是一名上门护士。男护士本不多见,针对老人提供上门护理服务的,更少。

郎至尊做这一行已有6年,到现在,每次叩响一扇陌生的门,他还是紧张:“在医院,你说什么患者都听你的。但在居家的情况下,患者和家属会对你的专业度产生质疑,对你的操作熟练度产生质疑,甚至对行业也会有质疑,让你的心理压力非常大。”

△曾在儿科医院手术室工作的郎至尊

这份工作,算是郎至尊“自讨苦吃”。2012年,他从北京卫生职业学院毕业时,不过19岁。从三级医院的护理岗位,到三甲儿科医院的手术室护士,郎至尊专业过硬,工作也顺当。

2016年,他第一次知道了护理服务平台。出于好奇、也希望多一份收入,他开始兼职做上门护理服务。

辞职的念头来得很突然。2019年,郎至尊的腰椎间盘突出症已经严重到影响工作,休病假时又赶上姥爷病重。他目睹了母亲兄妹五人照顾一位老人的力不从心,不免代入自己——身为独生子女,等自己的父母老了,该怎么照顾?

“我当时就想,如果我有一个养老院,或者我就在养老行业,等他们老了,我就能得心应手地照顾他们了。”就这样,手术室里深受信赖的郎护士成了为老人上门拆线、换药的小郎。

△曾在儿科医院手术室工作的郎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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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相识的朋友与郎至尊一拍即合,“养老院”的计划一边干一边调整,最终以“养老驿站”的形式落地了。

生活的节奏从“上一休一”变成这一单和下一单,一天里,郎至尊最多能接10个订单。面向老人的上门医疗护理服务,很多时候的真实诉求是,让老人的最后一程少一些痛苦。

上门护士的团队规模不大,算上郎至尊自己,一共3人。从一开始郎至尊就知道,说是创业,其实自己要做的护理工作比在医院时还多。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和患者之间,会有如此近的关系。

△郎至尊汽车的后备箱

提前十分钟到客户楼下,背上一书包护理用具,提前戴好口罩,拿好家属知情同意书,一切准备妥当,郎至尊才会敲响客户的家门。

这一户家中,有一位90多岁的老太太,郎至尊形容她“精神状态非常好”,但老人左下肢是坏死的状态,看上去如同烧焦的木头。因为年事已高,她的身体条件已经不允许做截肢手术。在医护人员眼中,一次次的换药,能让老人的状况不恶化已是万幸。

郎至尊服务这位老人已有一年半左右的时间,每次上门,他仿佛又一次在照顾病重的姥爷。“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在学校时就耳熟能详的12个字,他在患者家中,有了最深的体会。

“老太太对我有一种依赖,她就觉得我每天给她换药,她慢慢地能好。我每次都会骗她,是善意的谎话,从精神上给她一个寄托,这份希望能延长她的生命。”郎至尊说。

穿过患者的家门,郎至尊付出了温暖,遭遇过质疑,也收获了善意。早已无法自理的老人对小郎十分客气,总邀请他留下吃饭,“今儿做的打卤面,你别嫌不好,你在这吃一口再走,你这一天挺忙的。”老太太的体谅,她家人的感谢,都是郎至尊成就感的来源。

△郎至尊与患者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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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至尊上门护理的一般是高龄、卧床的老人。初次见面时,他们大都垫着护理垫、穿着成年拉拉裤、盖着用来蔽体的毯子,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我觉得大家最怕的可能是没有尊严地躺在床上。年轻的时候不管你是个怎样的强人,到老了你都可能需要躺在那儿。”

从北六环的村头到二环里的胡同平房,从与河北接壤的郊区到东四环的小区,郎至尊和同事护理过5000多名老人。他知道,自己的手,要握稳针管,也要托住尊严。

“许多家庭里,不但老人生病了很不舒服,家属情绪也会低。我们不光是提供医疗照护服务,也需要提供一些情绪价值,比如开导开导老人。”

下午1点,结束70公里的奔波,4个订单如约完成。接下来,郎至尊要开始一段早早预告的休息。上个周末是郎至尊爱人的预产期。新生和衰老,他生命中两种不同的责任,靠得这样近。他小心分享着家庭的喜悦,也不忘向老人轻声道别——别担心,忙完这几天,我很快回来。

“从出生到结束,每个过程都有它值得记录的地方。即使是死亡,老人也需要有尊严地离开,需要子女或是身边的照顾者帮他完成最后的体面。”

这也是6年前开始这份新工作前,郎至尊曾希望为姥爷做到的事。

△郎至尊与患者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