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陈独秀在江津病逝。临终前,他紧握妻子潘兰珍的手叮嘱:“其一,你务求生活自立,倘有合适之人,可从速改嫁,安度后半生。其二,有一事要切记,为夫立身人世间,虽非高风亮节,却也不失做人操守。教育部寄来之款不可动用,切不可拿我的名声去卖钱。”
潘兰珍早已泣不成声,却一字一句应下,她比谁都懂这个倔强一生的男人。
1929年,南京悬赏三万大洋通缉“共党要犯陈独秀”。
51岁的他隐姓埋名躲进上海弄堂,却与隔壁19岁的女工潘兰珍成了邻居。
她不知他身份,只见他衣衫破旧、独居清苦,便常送饭洗衣。
他得知她身世坎坷:13岁当纱厂童工,17岁遭工头强暴生子又夭折,最后流落烟草厂谋生。
两颗孤寂的心渐渐靠近,陈独秀教她识字背诗,她为他煮粥缝衣。两年后,两人情投意合同居,还抱养了女儿凤仙。
“先生像座山,靠着他才有安全感。” 潘兰珍后来回忆。可她不知,这座山随时可能崩塌。
1932年秋,潘兰珍带女儿回南通探亲。前脚刚走,后脚特务便破门抓捕陈独秀。
她返沪惊闻真相:丈夫竟是震动全国的“共党领袖”!旁人劝她划清界限,她却抱起女儿直奔南京老虎桥监狱。
隔着铁窗,陈独秀老泪纵横:“蒋介石杀人如麻,我随时会死,你还年轻……”潘兰珍搂住他脖子:“侬是大人物,阿拉更要陪着侬!”
她在监狱旁租下破屋,靠缝补零工维生。
每日探监送衣送饭,还帮陈独秀整理书稿。国民党要员来“劝降”,她冷眼挡在门外;陈独秀写《小学识字教本》,她熬夜誊抄。
五年牢狱,陈独秀完成多部专著,潘兰珍的手指却磨出厚茧。狱警感慨:“这哪是坐牢?分明是夫妻过日子!”
1937年抗战爆发,陈独秀获释。
本可回延安,却因王明诬陷他“领日本津贴”而决裂;蒋介石派亲信朱家骅游说:“只要组党对抗延安,十万元经费立即到位!”他拍案怒斥:“他杀我儿延年、乔年,此仇不共戴天!”
夫妇流亡至四川江津,寄居破旧客栈。
陈独秀高血压恶化,冬天冻得握不住笔,潘兰珍用破布裹炭做成暖笼让他写作;夏天蚊虫肆虐,他舍不得买蚊香,用艾草熏得满屋烟呛。
教育部预付两万元邀他写《小学识字课本》,却强令改书名《中国文字基本形义》。陈独秀摔回合同:“一字不改!”巨款原封不动退回,全家啃土豆度日。
儿媳见他饿晕在书桌前,哭道:“爹,何必硬撑?”他摇头:“拿这钱,等于认了他们的规矩!”
1942年5月,陈独秀听说胡豆花泡水降血压,冒雨采回霉变的豆子。
饮用后上吐下泻,仍不舍花钱就医。
临终前夜,他盯着墙角那包未动的教育部汇款,对潘兰珍留下最后告诫。三日后,63岁的他咳血而逝。
葬礼上,特务厉声质问操办丧事的邓燮康:“放鞭炮聚众,想搞第二次五四运动吗?”邓燮康冷笑:“你们怕五四?那就对了!”
潘兰珍牢记“生活自立”的遗言,带着养女在农场种地四年,回上海当食堂女工直至病逝。
陈独秀长子陈长琦多年后坦言:“爷爷晚年吃尽苦头,可他说那是人生最自由的时光,不用向延安低头,更不屑为老蒋折腰!”
陈独秀的临终两句嘱托,映照出他晚年的双重坚守:对政治节操的执拗,与对平凡妻子的深情。
潘兰珍用十二年相伴诠释了乱世中的人性微光,她守护的不仅是落魄丈夫,更是一个拒绝被时代洪流吞噬的灵魂。
当后人翻开那本未出版的《小学识字课本》,或见发霉胡豆花的记载,谁能说清那究竟是贫病交加,还是最后的倔强宣言?
陈独秀墓前,一束野菊静静绽放。 石阶上刻着他狱中所题: “行无愧怍心常坦,身处艰难气若虹。”
评论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