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事情。我邻居家里有一个瘫痪的舅舅，四十多了。他一直没有结婚，与妹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事情。我邻居家里有一个瘫痪的舅舅，四十多了。他一直没有结婚，与妹妹一大家子人生活在一起。

没有瘫痪的时候，这个舅舅是一所中学的英语老师，每天头发梳得溜光水滑，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穿得整整齐齐去上班。走在大街上明显与我们这个小城的老百姓不一样。

后来听说去南方结婚了。过了不到半年，他被人用担架抬着回来了。

我们小孩子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瘫痪的了，再也不是原来干净利索知识分子的模样，整天坐在轮椅上，在院子里面晒太阳。他神色阴鹫，脸色苍白，小孩子们都有点怕他，去他家玩的时候，总是远远地绕开他。

他偶然也有高兴的时候，会拿一些糖块递给周围玩耍的孩子们。

但是大部分时间他是神志不清的，糊涂的时候，他会管自己妹妹叫妈，像娃娃一样哇哇地哭。

为了让他不闹腾，妹妹总是蒸一些红薯给他做零食，他不高兴了，就递给他一个。

很少看见他吃红薯，很多时候只是拿着用手捏，专心致志的捏成各种形状。

更多的时候，总是听见他在院子里面骂人。他从来不骂我们小孩子，就算有调皮的小孩子惹了他，他也不生气。

他只是骂外甥女们找的对象，每次看到外甥女带着年轻男子进来，就会骂的特别歹毒。

平时说话他有点含混不清，可是每当他骂人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是文化人，肚子里词语多，骂人的话一套一套的，而且多恶心的话都能说得出来，连我们小孩子也会替他难堪。他妹妹家里有五个女儿，都长得很漂亮，是远近闻名的五朵金花。

老大已经结婚了，老二老三正是二十岁左右搞对象的年纪，老四老五虽然小，也有早恋的小男孩会来玩。

说来也奇怪，家里来了寻常年轻男人他是不会去骂的。只要是求亲的人来了，他必然破口大骂，用瘦骨嶙峋鸟爪一样的左手指着人家，喋喋不休地骂，直到客人走开了才会停止。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人家是上门求亲的。连已经结婚了两年的大女婿也少不了被他污言秽语的臭骂。

被他骂的最厉害的是三丫头的对象。三丫头是家里最漂亮的女孩子，自然找上门的人也多。

只要是找三丫头的年轻男人，他每次都骂到嘴巴喷出白沫，眼睛血红，像是看到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为什么用这个故事去回答题目所问。就是因为这个舅舅对外甥女的感情有点过了。

他骂这些上门求亲的男人，就一个目的，就是不想让女孩们嫁人，尤其是三丫头。

他特别喜欢三丫头。他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柔情，一会看不到她了，就会在院子里面找呀找，实在找不到了，就在门口耐心地等着。

他的右手残疾了，像个鸟爪弯曲在胸前，左手又粗又壮，力量大的很，可以把轮椅转得飞快。要是不关着院门，他会一直自己走到二里地之外三丫头上班的地方。

他妹妹见他这样，嫌丢人，气急了，会骂他，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这么祸害人，怎么不去死呀。

她虽然很生气，可是他每月都有九十多元工资，虽然他残废了，不能上班。单位一直给他发着工资。

上世纪七十年代，这笔钱足够养活一大家了。

他妹妹没有工作，专门在家里做家务和照顾孩子。妹夫在生产队赶马车，人很木讷，每年赚一点死工分。

家里一口气生了五个女孩子。家里还有两个老人家，人口多，家里日子过得很拮据，有时候连饭都不够吃。

幸亏有舅舅贴补这个家庭，日子才勉强过得去。

所以她可舍不得他死了。每天伺候他很周到，该吃吃该喝喝，饭做熟了，第一个先端给他。当做银行一样供奉着他。

舅舅是当时是县里唯一的高级职称，是县中学的英文教师，据说工资比县长还高。舅舅为什么一直没有结婚，据说他读书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对象，是南方人，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后来女孩的父母嫌舅舅家里太穷，而且不想让女儿留在北方，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他们两个结婚。

女孩拗不过家长，毕业以后回到了江苏生活工作，两个人就此分手了。

舅舅是老派风格的人，又很痴情，念念不忘那个女孩，从此再也没有找过别的对象。

他妹妹看到哥哥年龄慢慢大了，一直单身，就做主把三丫头，也就是最漂亮的那一个，过继了哥哥，让他将来他有一个养老送终的人。

说是过继，其实什么也没有改变，三丫头没有随舅舅的姓，一直叫习惯了舅舅，改口叫爸爸也叫不出口。

舅舅也不在意这些，只是心里当做老三是自己女儿，对她格外关照。她的零花钱也比别的孩子多，穿的衣服也比别人的好。老三受照顾多了，也有一点傲气。

其他几个孩子就有些忿忿不平，就联合起来孤立老三。或者一起作弄她。说她是舅舅家的孩子，为什么不跟着舅舅去，赖在这里。

舅舅知道了，就很生气，对三丫头更加好了。他花了很多心思在老三身上，她初中刚毕业，就托人帮她找了一份县粮食局的工作，早早就上班了。

那个年代粮食局工作是很有优越感的，可以帮着朋友用粗粮兑换细粮的。家里其他几个孩子他就不是很上心扶持了。

他四十岁那一年，忽然说要去结婚了。原来是联系上了当年曾经的女朋友。那时她在南方的一个小城市里面，已经是三个男孩的母亲。前两年老公因病去世了。她父母也已经都不在了，一个人拉扯这三个孩子过得苦哈哈的。

舅舅把自己值钱的东西如自行车收音机家具都留给了三丫头，自己带着简简单单一个包裹出发了。说以后不回来了，家里人有事了，可以给他写信。

他妹妹劝他不要去，说那边寡妇的三个儿子还都没有成家，他去了肯定是当牛做马，等到他老了，没有用了，肯定会被一脚踢出门的。

人家根本不是对他还有旧情，是看中他的工资和存款了，是需要一个男人帮着养活一家人。

舅舅根本听不进去，说就算明知是火坑，他也笃定要跳进去，就那样义无反顾地走了。

开始去的的时候，舅舅会寄信回来。说一些那边的情况。

说自己调到了那里的一个学校工作，欢欢喜喜结了婚。结婚的时候，用带去的近万元存款，买下了当地的一个院子，里面有三间大瓦房，寡妇已经接近成年的三个儿子刚好一人一间。

舅舅和他的新媳妇还住在原来的旧房子里面，两个人过得很不错。就是每个月的工资都由他媳妇存起来了，说要帮着儿子娶媳妇用。

舅舅半辈子过去了，好不容易跟初恋在一起，自然很宠老婆。在学校努力尽量上课，为了多赚几块钱。回家后还要做饭洗衣，他媳妇有风湿病，手脚疼痛不能干活。

舅舅的日子比以前辛苦了很多，可是他还是很开心。

他妹妹那边再也沾不上他的光了。只有三丫头有时候能收到他寄回的十块或八块零花钱。

舅舅也是苦命，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不到半年。

出事那天下大雨，他们住的旧房子有些漏雨，舅舅舍不得钱请人，就自己爬上去修。

他一个读书人，笨手笨脚的，弄了半天，一不小心，从屋顶滑下来了，脑袋着地，当场就昏迷不醒。

在医院好不容易抢救过来了，命是保住了。却留下了半生不遂的残疾。大部分时间神志不清，连身边的人都认不得。说话也变得含混不清。

很快他媳妇全家都开始嫌弃他了。拍了电报让他妹妹家去人，商量后面怎么办。

妹妹带了三丫头去了，见到他的时候，他一个人蜷缩在老房子的床上，瘦的皮包骨头，床头放着一盆冷稀饭，他手里捏着一团翔在那里玩。

也是奇怪，他本来神志不清，看到三丫头的时候，居然准确清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眼睛里也放出光来。

两家人为了谁该照顾他，吵得一塌糊涂，谁都不愿意管他。他妻子说自己也是一个病人，没办法照顾他。

她妹妹最后心软了，把他用轮椅带了回来。

他去的时候，带了万把块钱，回来的时候，口袋里只有几个钢镚。

好在南方的学校还继续给他发着工资，只是这笔钱有时候直接汇给了他妹妹，有时候也会被他曾经的媳妇想办法截留。

好好一个人去结婚，回来变成了半条命。

最大的问题是，他糊涂的时候总把三丫头当自己老婆，女孩不小心走近他身边，会被他强有力的左手死死扯住，往自己怀里拉，动作龌龊下流。

再后来，哪个孩子都不敢靠近他了，他就开始骂上门相亲的人。

也不知他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所有人都讨厌他。

要不是他有九十多元的工资，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

大家都说好好一个人，反而被结婚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