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是场没有返程票的告别

小时候总嫌日子走得太慢。

校服永远大一码，在风里晃荡着像面蓝旗。巷尾理发店的红色转灯转了三圈，才能等到过年穿新衣。那时最大的苦恼，不过是算术题本上歪扭的数字，和母亲总把煎蛋夹进我碗里的霸道。

以为长大就是百货大楼的自动扶梯，一级级升上去就能摸到云。直到某天在超市捏瘪了方便面包装，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变得和父亲一样粗粝。货架上的巧克力还摆在老位置，价签却从两位数变成了三位数。

租来的阳台种不活茉莉花，倒是泡面碗里长出了霉斑。深夜改方案时，忽然想起小时候总羡慕邻居姐姐能涂指甲油。现在自己满手都是剥落的甲油胶，像块掉漆的广告牌。

母亲电话里说腌了辣白菜，我才发现冰箱早被过期酸奶占领。上个月她硬塞给我的保温杯，每天装着的不是枸杞，是便利店冷柜里八块八的冰美式。

楼下的桂花香了二十年，今年才闻出甜里裹着汽油味。那些以为长大就能逃离的唠叨，现在变成水电费通知单上的铅字，沉默地贴在防盗门上。

童年是颗永远含不化的水果糖，成年后才发现糖纸里包着的，是要用一辈子偿还的贷款利息。我们终于能买十罐麦芽糖了，可牙齿早就学会了在疼的时候保持安静。

街角小学放学铃响起时，总有些西装革履的影子走得很慢。他们的公文包擦过围墙上新贴的卡通贴纸，皮鞋踩着自己当年用粉笔画的跳房子格子。

洗衣店取回的衬衫带着陌生人的温度，防盗窗把月亮切成发黄的菱形。那些关于长大的秘密，原来早就写在母亲藏起的故事书里——只是我们急着翻页，没看见插图角落里的橡皮擦屑。

此刻站在镜子前打领带，突然发现最合适的长度，是刚好能遮住锁骨下方那块蚊子包。就像生活教会我们的，不过是在不合适里，给自己找个喘气的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