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人民法院指令再审7年后，云南杨徐邱故意杀人、强奸案重审开庭

时隔31年，已经75岁的云南人杨徐邱再次站上了被告人席。

8月29日上午9点，大理白族自治州中级人民法院（以下简称“大理中院”）不公开开庭重审杨徐邱故意杀人、强奸一案。

新黄河记者了解到，这是最高人民法院2017年以“原审判决认定杨徐邱故意杀人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指令再审的形式启动本案刑事再审程序之后，时隔7年的再次开庭。开庭前，杨徐邱接受新黄河记者采访时曾称，这一天已经等待了太久，希望大理中院能够依照最高人民法院的再审决定，依法依规作出判决，还自己清白。

此前在8月14日，大理中院已经作出刑事附带民事裁定，准许原案被害人亲属撤回对杨徐邱的附带民事起诉，8月29日的庭审只对杨徐邱故意杀人、强奸的刑事部分进行审理。

8月29日，杨徐邱与家人一同出发前往大理中院，受访者供图

31年前的凶杀案

1993年，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永平县曲硐乡坡脚村发生了一起刑案，当地村妇阿稳倒在自家堂屋中，浑身是血，经勘验判断，其被钝、锐两种凶器所杀，当地公安部门随即成立专案组进行调查。

据此前相关报道，在案发三个月后，专案组收到一封“当地社员”的举报信，信中有类似于“公安局的同志，关于阿稳被杀一案，本村社员玉中（本名杨徐邱）有很大的嫌疑，玉中是一个色狼，几年前，他还强奸了本村的女社员贵英”等表述。举报者称，自己是在阿稳被杀前几天的一个晚上，去找阿稳的丈夫阿良帮忙打坟石时，无意听见了一个不是阿良的男人正威胁阿稳，并从声音认定该男人为玉中。

在接到举报信前，专案组根据现场勘查、尸检及社会调查情况，对“嫌疑人”进行了刻画，认为其应为本地人，男性，且为死者熟人，尤以奸情杀人的可能性大，年龄在20至45岁之间。

接到举报信后，专案组认为，杨徐邱作为本地人“有作案的条件和思想基础”。“在强大的攻势下”，时年45岁的杨徐邱，“交代了杀死阿稳的全部犯罪事实”。

一审死刑，后改死缓

大理中院于1994年作出的原一审判决认定，1993年3月25日晚8时许，杨徐邱身带一匕首窜至同村妇女阿稳家，欲与阿稳发生性关系遭拒，遂起杀人歹念，持匕首对阿稳的胸、背等部位连刺数刀……见阿稳未死，又拿堂屋门外钢锄猛击阿稳头部，阿稳当即倒地。杨徐邱又对阿稳右侧面部打了一下，后逃离现场，阿稳因颅脑损伤及失血性休克死亡。此外，1986年9月间，杨徐邱窜至本村贵英家菜园内，欲与贵英发生性关系遭拒，便持匕首威胁，并刺伤贵英右胸部，对贵英实施了强奸。数日后，杨徐邱又窜至贵英家，再次对贵英实施强奸。

该判决记载，杨徐邱归案后，对所有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但之后翻供辩称，案发当晚他本人在家，没有杀害阿稳，此前也没有强奸贵英。

杨徐邱当年委托的辩护人周平指出，认定杨徐邱犯故意杀人罪“缺乏直接证据、缺乏科学依据”；指控其强奸贵英，则是在双方邻里纠纷打架斗殴时告发的，仅是“怀疑有此事或者通奸”。

大理中院认为，杨徐邱杀死阿稳，卷内有报案记录、匿名信、现场勘查笔录、尸体检验笔录等证据证实，被告人归案后所供述的犯罪事实、情节等与在案的其他证据相吻合。杨徐邱强奸贵英，卷内有被害人贵英的陈述，提取物证等笔录、辨认笔录、证人证言、刑事科学技术鉴定及活体体检照片等证据证实。被告人杨徐邱供述强奸贵英的犯罪事实、情节等与在案证据相互印证。

1994年4月28日，大理中院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杨徐邱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强奸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1994年6月10日，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鉴于本案具体情况”，认为原判量刑偏重，改判杨徐邱死缓。

大理中院，受访者供图

案件仍有诸多疑点待解

据红星新闻此前报道，就本案中匿名信来源、凶器去向、伤口部位及现场与供述不符等诸多疑点，永平县公安局曾向大理州人民检察院作出详细解释、说明。

检方要求永平县公安局提供“审查报告”记载的锄头一把、两把匕首（户撒刀）。之后，永平县公安局立刻开展查找作案工具的工作。在案材料记载，两把匕首应留在永平县检察院，但永平县检察院回函称，未能找到杨徐邱的作案工具。就锄头的问题，永平县公安局到该局物证保管室多次查找，并同时安排专人到省、州公安机关查找。至复函时，这些作案工具均未找到。

就“坡脚村社员”的匿名信问题，本案侦查阶段，专案组曾多方询查，未探明写信人究竟为何人。本案被指令重审后，永平县公安局再次采集多人笔迹样本，送上级公安机关比对，得到的答复均为样本与匿名信笔迹不一致。永平县公安局回复大理州人民检察院，将继续开展对匿名信作者的查证工作。

此外，就杨徐邱的供述与现场能否相互印证的问题，永平县公安局也一一进行了解释说明。其中，死者外衣切口数与供述的刀数等能够印证，而死者背部创口数与供述刀数等不能完全印证，死者的外衣颜色与供述不符，死者尸体方位与供述存在矛盾。就本案是否存在刑讯逼供的问题，永平县公安局已安排原相关办案人员配合检方工作。

最高人民法院再审决定书，受访者供图

最高法指令再审

在狱中，杨徐邱收集了大量冤假错案材料，坚持不懈地申诉。

2017年12月19日，失去人身自由24年之后，正在云南安宁监狱服刑的杨徐邱收到了最高人民法院的再审决定书。最高人民法院审查认为，原审判决认定杨徐邱故意杀人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指令云南省高院对本案进行再审。云南省高院在收到最高人民法院的再审决定后，在2020年6月1日作出《刑事裁定书》，将此案发回原一审法院大理中院重审。直到4年多后，大理中院才正式开庭审理杨徐邱故意杀人、强奸罪一案。

2024年8月28日，该案举行了庭前会议，杨徐邱在庭前会议结束后接受新黄河记者采访时称，自己十分期待开庭。“得知开庭时间确定后我十分激动，这一天我已经等了7年，期待大理中院能尽快解决我的案子，依法依规作出判决。”杨徐邱说，在庭前会议中，他曾向合议庭提出了要求公开开庭审理、案件原侦办人员出庭对质等要求，但合议庭均未同意。

杨徐邱的儿子邱云波也一直在为父亲的案件奔波，他告诉新黄河记者，在等待开庭的这些年里，他们不止一次向有关部门了解案件进展，但得到的回复都是“在积极推进”。“这次我们一家6口人会陪同父亲前去参与庭审，这是家里最放不下的一件事了，期待能够尽快解决，还父亲清白。”邱云波认为，父亲的案子存在大量疑点，且有罪供述均在看守所外取得，自己相信父亲是无罪的。

8月29日上午9点，此案在大理中院重审。截至发稿，庭审尚未结束。

记者:赵桂凯 编辑:孙菲菲 校对:杨荷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