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逼问我心悦哪家公子。
情急之下我说出了裴砚修的名字。
裴砚修出身显赫,清贵无双,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万万高攀不起的。
爹爹果然哑了声。
可隔天裴砚修便带着赐婚圣旨登门。
「听说你心悦我,特来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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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这是我第二次见裴砚修。
第一次见他是在宫宴上,惊鸿一瞥。
但我压根儿没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
此刻,裴砚修站在我面前,温和地开口:
「婚事宫中自有人操办,你不必忧心。」
爹爹亲自将人送到门口,才来诘问我:
「你和裴砚修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捧着圣旨欲哭无泪,开口否认:「爹爹,天地良心,我昨日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爹爹着急我的婚事,我被催得烦了。
寻思着用裴砚修来挡一挡,没想到他居然带着赐婚圣旨登门了。
爹爹轻哼一声,转而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软了语气:「淑儿,你要是听我的话早早与唐家公子订下婚约,如今爹爹又何必忧愁?
「裴砚修是皇孙,皇家媳妇可不好当。」
见我一脸无辜的神色,阿爹也不好多说什么,摇着头叹息一声便离开了。
穿过廊道,夏荷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我欲言又止。
「有什么便说。」
夏荷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我突然红了眼。
「姑娘,陆公子又来信了。」
「罢了,这信我便不看了,你替我回信,就说——
「我对不住他,等不到他回来提亲了。」
「姑娘——」
我抬眸,阳光洒在肩头。
「让他不要再写信回来了。」
夏荷叹息一声,应下了。
02
和裴砚修的婚期定在两个月之后。
宫中来了两个教习嬷嬷,拘着我整天学规矩。
对于外界的传言我是丝毫不知。
春兰和夏荷听了便学给我听,久而久之,我便也明白了齐王府对于这门婚事的态度。
他们也不满意。
心里的委屈更甚,可却也没办法阻止。
婚期越来越近,阿爹愁得头发都白了。
「淑儿,都怪爹没用啊,你嫁到齐王府一定会受委屈的。」
我反而释然了,安慰他:「爹爹,既然是陛下赐婚,齐王府必定不会薄待于我,您不必担心。」
六月十一,是钦天监占卜出来的好日子。
裴砚修亲自来迎亲。
走完烦琐的仪式,身边的喧闹声渐渐小了。
我只带了春兰和夏荷两个丫头,二人今夜也拘谨得不行。
「世子——」
外间纷纷传来问安声,裴砚修回来了。
我心一提,呼吸也跟着乱了一拍。
「夫人?」
不知不觉间,裴砚修已走至面前。
见我没反应,裴砚修倒是不着急。
温和一笑,再次开口询问:「可准备好了?」
呼吸又是猛地一滞,我看向眼前矜贵的男人。
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嗯。」
03
去锦画堂的路上,裴砚修低声跟我交代齐王府的情况。
「除了母亲,父亲还有一位李侧妃,她膝下育有二子一女,就是二弟、三弟和大妹妹,都尚未成婚,我底下就只有一个妹妹。」
不算复杂,况且入府之前我也记过。
入了锦画堂,气氛还算和谐。
公爹婆母不痛不痒地给了见面礼,我也将提前准备的见面礼给了弟妹,他们也都淡淡的,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我隐约觉得,我以后的日子要遭殃了。
果不其然,每日除了晨昏定省,还得学几个时辰的掌管中馈。
婆母喝着茶,轻描淡写地开口:「淑儿是长嫂,以后整个齐王府都要交到你手里,不早早地学着,难不成等以后进门的弟媳们笑话?」
做娘的白天折腾我,儿子晚上还要折腾我。
我气笑了,要不说他们是母子呢?
春兰用脂粉遮着我眼下的乌青,心疼得替我抱不平。
「王妃未免太过苛责了,世子也不知道疼人,要是嫁给陆……」
「多嘴,」我低声呵斥她,「这些话以后不准再说。」
刚说完这话,裴砚修便迈着步子进了内间。
我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见他神色如常,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没听见。
「夫人,我忙于政务,不知你在家中可还好?」
我愣了愣,连忙回答:「一切都好。」
裴砚修用温和的眼光注视着我,却叫我颇有压力。
搁在桌上的账本被他拿走,随意翻开几页:「做得不错,可还有不懂的?」
我拘谨地摇摇头:「没有,我就是太慢了。」
裴砚修还是一脸温和,仿佛他只有这一个表情。
「母亲性子急,我亲自知会她一声,你慢慢学,不着急。」
闻言,我心下一松,压力顿减。
「谢谢您。」
裴砚修摇头,对上我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轻咳一声。
「我今日歇在书房,你好好休息。」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我和春兰惊喜对视。
俱都笑出声来。
04
裴砚修的话果然管用,齐王妃不仅减了学习的时间,还暂时免了我的晨昏定省。
而且裴砚修最近忙着,也没时间回后院。
这才是我想过的日子。
「嫂嫂。」
来人是裴令窈,裴砚修的嫡亲妹妹,已经十四岁了。
「二妹妹怎么来了?」
「下个月便是秋猎,我想来和嫂嫂一起选骑装的款式。」
「好呀,」我来了兴趣,骑马射箭我也略微学过一些,「令窈会骑马射箭吗?」
裴令窈兴奋地点着头,小脸红扑扑的:「还是哥哥教我的,嫂嫂若是不会,可以让哥哥教你。」
我想都没想便开口:「自然是会的。」
「是秦大人教的?没想到秦大人也会骑马射箭。」
我脸上的笑容一凛,爹爹是文官,自然不会骑马射箭。
我这骑马射箭是跟着陆怀川学的,我们自幼为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春日共赏桃花艳,夏夜同数星辰明,秋风中嬉戏落叶间,冬雪下并肩留足迹。
岁月悠悠,情谊绵长。
即使回京之后,我们也从未断过书信。
去岁他便参军去了,说是挣了功名要回来娶我回家。
我等啊等,等到的是裴砚修带来的赐婚圣旨。
罢了,不提了。
裴令窈见我神色落寞,以为提到了我的伤心事,连忙岔开了话题。
我从小跟着母亲和祖父母在乡下长大,父亲进京赶考,一去便是数年。
祖父母相继离世,父亲好不容易当了官,官职虽小,但好在在京城中站稳了脚跟。
他接我们母女上京途中,母亲又得了急病离世。
只剩下我们父女两人相依为命,可不就只能是父亲教的?
夜里,好几天没露面的裴砚修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把弓箭,小巧精致。
「今日路过弓匠营,顺手买给你的。」
我握在手里,眼睛止不住地发光。
「谢谢世子,妾正愁秋猎没有称手的弓箭呢。」
裴砚修笑着摇摇头:「无事,你试试可拉得动?趁现在时辰还早,我给你改改。」
弓弦不易拉动,裴砚修便安静地坐在一旁换了新的弓弦。
昏黄烛光下,他眼底含笑,一举一动都温柔。
05
秋高气爽,猎场金戈铁马,猎犬奔腾,欢声笑语回荡山林间。
「嫂嫂!」
裴令窈和裴令仪两个小姑娘都穿上了新做的骑装,利落出挑。
「两位妹妹都来了,快坐吧。」
刚一落座,裴令窈便开口,语气里带着些埋怨:「嫂嫂怎么没换上骑装?我还跟大姐姐说要和嫂嫂比试一番呢。」
我无奈笑笑,解释道:「我也想跑马了,可惜今早上便来了小日子。」
裴令窈看起来有些失望,但很快又笑着道:「反正日子还长,下一次嫂嫂可跑不掉了。」
看着二人欢脱的背影,我也羡慕得紧。
原本还计划去猎些野兔回来,现在只有坐着看的份。
「世子夫人倒是个美人,要是出身好些,和世子何尝不是一对金童玉女呢?」
「空有美貌,不过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罢了。」
「裴世子多光风霁月的人物啊,怎么就娶了这样一个姑娘?」
身后几个夫人的嘀咕声传入我耳朵,虽不大,但刺耳。
「表嫂,怎么光在这里坐着,不出去跑跑马?」
我冷眼看着眼前的姑娘,郭兰君。
「今日身子不太舒服,兰君表妹找令窈她们玩吧。」
郭兰君不依不饶:「表嫂在乡下长大,要是不会便说,妹妹这骑术师承名师,教表嫂还是够用了。」
我摇头失笑:「不必劳妹妹教了,我会骑马。」
原本以为说了这话,她便没什么好纠缠的,但她又缠着要我与她比试一场。
我不依,便是不给她面子了。
齐王妃也发话了:「淑儿便跟兰君比试一场,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我无奈应下,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06
前半场,我跑得不快,但很稳。
只是同郭兰君比起来便落得有点远了。
后半场,马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猛地跑了起来。
我死死拉住缰绳,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
小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胀痛,我心里后悔,今天就应该在行宫中不出门的。
场上的人也没料到这个变故,纷纷白了脸色。
我一只手死死拉住缰绳,腾出另一只手取下头上的发簪,头发散落,可我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发簪反复刺入马儿的脖间,马儿受惊越跑越快,但很快便前蹄一滑,往前方狠狠扑去。
我闭上眼睛,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有力的臂膀将我稳稳托住。
我睁开眼,看到是裴砚修,心下一松:「世子……」
裴砚修抬手轻抚我的发顶,指尖仿佛透着无尽的柔情,哑声道:「没事吧?」
我含泪摇头,心里不免一阵后怕:「我没事。」
裴砚修将我带回了行宫,他似乎不太开心。
要不是裴令窈来探望我,我都不知道裴砚修当天发了多大的火气。
原本他一直陪着陛下议事,王妃眼见事情不对劲儿,便立马派人去请了他过来。
后来他查清楚了,是郭兰君提前给马儿喂了发狂的药,不顾两家之间的关系,强硬地将郭兰君揪到了陛下面前。
如今她已经被禁足,灰溜溜地躲回京城了。
裴砚修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春兰也难得向着他一回:「世子对姑娘可真好,奴婢现在可就放心了。」
我笑着摇头:「世子好,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很好的人,即便不是我,是府中的任何一个人,他都会这般。」
这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裴砚修听了去,夜里,他搂着我突然开口:「我只会这般紧张你。」
我心中微动,主动靠进他的怀里。
像是有什么在心底悄悄生根发芽,凭借着爱意它会生长,会繁盛,会郁郁长青。
「嗯。」我悄悄红了耳根,后知后觉的甜意在心间漾开。
07
又是一年冬,满天飘雪。
王妃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府中中馈我也逐渐熟悉。
这个时候方有实感,我是真的成为齐王府的人了。
夏荷领着一个小厮进来,面如土色。
「夫人。」
我抬眸:「怎么了?」
那小厮看着颇为眼熟,见我的眼神扫过去,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夫人,前些日子小的生了病,便让弟弟帮着当了几天差,昨日陆公子又送了信回来,小的忘了告诉弟弟,他竟然直接送到王府来了。」
我脸色刷地一白,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信呢?」
夏荷颤颤巍巍开口:「奴婢问了,是世子身边的凌霄拿去了,现在应该是在书房。」
还好,昨夜裴砚修没有回府。
我急匆匆赶到书房,凌霄正好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夫人,您来得正好。」凌霄神色复杂,开口道,「世子找您。」
我脚下一软。
推门而入,直直对上裴砚修晦涩不明的脸。
「淑儿心里有其他人,对吗?」
我并未回答,只是小跑着到他跟前,泪意盈盈地望向他。
裴砚修突然哑了火,叹息一声抬手轻抚我的发顶:「吓到你了?」
我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小声道:「我可以看看那封信吗?」
裴砚修眸色一暗,往日温和的面容已然染上了几分怒气:「你向来是知道怎么气我的。」
虽这样说,他还是将信递到我手中。
我捧着信仔细读着,忽视了裴砚修越发冰冷的目光。
他呼吸微滞,似乎是忍了又忍。
「夫人可有什么想解释的?」
我看完信,微微叹了一口气。
陆怀川要回来了。
「世子,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话音一落,裴砚修眼底的希冀彻底消失,眼眶开始泛红。
「所以成婚半载,你心里想的人一直是他对吗?
「那他回来了,你要同我和离吗?」
我看着裴砚修,心口无端传来一阵钝痛。
「我不是,我也不同你和离。」
说话间,我攀上他的脖间,抬头轻吻他微凉的唇角,半哄似的开口:「从前不懂什么是喜欢,只觉得他知根知底,可以托付。〕
「可如今,我却是不愿了。
「嫁给你之前,我从未想到会这样爱你。」
裴砚修呼吸一滞,好半晌才颤抖着开口:「真的?」
我微微扬唇,拉着他的手放在心口处:「这里全都是夫君。」
裴砚修没说话,只是低头吻了下来。
似乎又开始下雪了,我听见窗外雪落在树上的声音,轻轻的,很温柔。
8
除夕将至,边关又传来了大捷的消息。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欢声笑语盈街巷。
朝中休了假,裴砚修却还是整日见不到人。
裴令仪和裴令窈倒是常来寻我。
裴令仪年后便要嫁到谢家去了,正巧谢小将军也会随军凯旋,两个小姑娘便央着我带她们去看看。
我本也犹豫,害怕遇上陆怀川。
可耐不住二人软磨硬泡,大军回城之日,我还是随着人群去看了一眼。
谢小将军一身银灰色铠甲,长身玉立,裴令窈悄悄红了脸。
裴令仪则在我耳边轻声询问:「嫂嫂,你可见过那位小将军?我从前从未见过呢。」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刚绽开的笑颜慢慢地淡了下去。
那人正是陆怀川。
许是裴令窈探究的目光太过炙热,陆怀川偏头看了过来。
只这一眼,他便发现了人群中的我。
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浅笑着冲他点头。
不过这笑容很快便僵在脸上。
街道对面,裴砚修正盯着我。
隔着人群,他的表情看不真切,总觉得是在笑着。
我连忙扯了扯身边的裴令窈和裴令仪:「妹妹们,看也看了,咱们便回去了吧?」
两个小姑娘都红着脸点头。
我隐约觉得裴令窈今天不太对劲儿。
但是现在我的心思不在她身上。
满心都在想应该怎么哄裴砚修。
果然,还不到晚上他便回了后院,我快步迎了过去。
面上带了几分笑:「夫君回来啦!」
裴砚修面上也染上几分笑,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看看。」
里面是一支珍珠玲珑八宝簪。
我拿出来在头上比了比,又去拉裴砚修的手:「夫君帮我戴上可好?」
裴砚修自然没有不依的道理,我抬头打量他的脸色,一直都没什么异常。
直到晚上,他也未曾提过白天的事。
我在他怀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一把按住我:「怎么了?」
我从床上坐起来,他也连忙跟着起来,将被褥搭在我身上。
「你怎么不问我白天的事儿?」
裴砚修紧绷的神色一松,失笑道:「我问你干什么?你说了,我便信你。〕
「况且,淑儿不是去陪令仪的吗?」
我愣了愣,望进他含笑的眼眸,有心逗他:「要是我今天是专门去看陆怀川的呢?」
裴砚修还是笑:「他是你的至交好友,你去看看他又如何?淑儿把我想得太小气了。」
裴砚修还是那句话,我说了,他便信。
我说了爱他,他便信我心里只有他。
「那你今日为何会在那里?总不能也是为了去看谁吧?」
裴砚修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叹息一声:「你与陆怀川通信之事,岳父可知?」
我摇头:「爹爹不知道。」
爹爹要是知道,可能会更着急我的婚事,他一生为科举,尚且平安,都失去了很多。
更别提陆怀川在边关靠拼杀挣功名,稍不注意连命都要丢了,还如何看顾家中?
他不愿我再步我娘的后尘,只盼着我能再平安些幸福些。
「到底怎么了?」
裴砚修眼眸渐渐转冷:「陛下怀疑军中有人与朝中勾结,贪墨军饷。」
我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们怀疑陆怀川?」
裴砚修摇头,叹息一声:「还在查。」
9
除夕前,裴砚修陪着我回秦府小住了几日。
如今府上只有一个人,冷清不少。
裴砚修陪着他下棋喝茶,阿爹脸上笑容也多了些。
除夕宫宴上,陆怀川也在。
他一身绯红官袍,眼神落到我身上。
低声开口:「淑儿。」
我连忙看向身边的裴砚修,错过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裴砚修倒是没什么表情,轻轻捏了捏我的手,侧身到我耳边低语道:「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必惊讶,有我在。」
我懵懂地点点头,应该是贪墨军饷一事有结果了。
陆怀川在边关立了功,自然是要论功行赏的。
他跪在殿中,意气风发:「臣能有今日,离不开陛下,也离不开家中长辈的鞭策。我自幼在秦大人的感染下,立下了报国之志,在边关时,我们也时常书信往来。〕
「今日请陛下见证,臣陆怀川想认秦大人为义父,从此承欢膝下。」
乍一听到爹爹的名字,我紧张得呼吸一滞。
陛下爽朗一笑,乐见其成:「秦卿何在,可愿意?」
爹爹面色从容地走了出来,目光落到陆怀川身上,未有半分陌生。
「多谢陛下,臣愿意。」
陛下大手一挥,又赏赐了不少东西。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宴毕,我和裴砚修相携走到宫门外乘马车。
宫门外,一身绯红官袍的陆怀川尤其显眼。
他先是冲着裴砚修轻轻点头,然后看向我:「淑儿,好久不见。」
我笑着开口:「怀川哥哥?如今这样叫你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陆怀川苦涩一笑,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我和裴砚修交叠的手上,神色更添几分落寞。
「此事,还要多谢世子。」
原本我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裴砚修解释之后我便懂了。
军饷贪墨一案,原本所有的嫌疑都在陆怀川和秦家身上。
来信太过密切,本就引人注意,更别提我们还拿不出信来自证清白。
裴砚修早就私下见过陆怀川,除夕前又与爹爹商量好,才演了这样一出戏来自证清白。
我心头一暖,笑道:「你这么信陆怀川?」
裴砚修揽上我的腰,眉梢眼角都染上温情:「因为你信他,所以我也信他。」
10
裴令仪的添妆宴,久不露面的郭兰君也来了。
听令窈说,她可是推脱了几次,是令仪又请了好几次。
不止她,郭家女眷都不想来。
裴令窈很是不满,抱怨道:「不来便不来,摆什么架子?也就是咱们齐王府能容人,要不然早就不与她们来往了。」
齐王妃瞪了她一眼,低声警告:「再乱说话,就回院子里,今天不准出来了。」
我笑而不语,眼神落在远处的郭兰君身上。
她看起来老实不少,估计最近日子不好过。
可察觉到我的目光,她还是很硬气地看了过来。
我扬唇微笑,主动冲她走了过去:「兰君表妹,上次猎场一别,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郭兰君一时缄默,郭夫人连忙出来替她回答:「兰君前些日子都病着,最近才见好呢。」
我似笑非笑地点头,客套几句便转身进了裴令仪的清芷院。
原本应该热闹欢喜的日子,裴令仪却面色苍白,没什么精神。
李侧妃也在,见我来了,胡乱抹了眼角的泪:「令仪,你嫂嫂来了,娘先走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的背影异常落寞。
「侧妃她知道了?」
裴令仪偏头,一滴晶莹的泪滑落:「没有,娘就是舍不得我。」
我心口也堵着一口气,却也无可奈何:「令仪,谢家这次跑不掉的,一来,我们不能跟他们沾上关系,二来,我们一家子人都不愿意你吃苦,你明白吗?」
裴令仪红着眼,默不作声地点头。
我叹息一声,何尝不心疼她?
裴砚修前些日子一直在追查贪墨军饷一案,陆怀川也在暗中帮忙。
好不容易有了些眉目,却是谢家。
这谢家的小将军和陆怀川,便是因为写信认识的,二人几乎每几月便是一封信送到京城。
一来二去便熟了。
只不过陆怀川送到的是秦府,而谢小将军送到的是谢家,没有人怀疑罢了。
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谢家就做好打算让陆怀川当替罪羔羊了。
回京之后,陆怀川极力自证清白,他们便慌了。
这个时候裴砚修开始推波助澜,成功扯出郭家。
原来谢小将军是假借家信之名,暗中向郭家传递消息,两家筹谋贪污数万两白银,让本来三个月就可以打完的仗,硬生生拖成了半年。
这半年,将士死伤无数,朝中损失惨重。
只是此事不宜太过张扬,恐动摇军心,不然哪里会用这种办法逼他们认罪?
只要他们一日不认罪,谢、郭两家的女眷便一日走不出齐王府。
我和裴砚修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在裴令仪的添妆宴上做这件事。
前几天,我到清芷院同裴令仪言明事情真相。
小姑娘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忍了半天,才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我一时慌了神,裴令仪心里是喜欢那小将军的,正准备开口劝解。
裴令仪先一步抬头,泪眼蒙眬,却异常坚定:「嫂嫂,其实这件事你们不用特地来知会我,他们犯了罪,就应该付出代价,边疆枉死的将士也该得到交代。
「至于他,是我看错了人。」
我叹息一声,将她揽到怀里,任由她哭个痛快。
11
沉思间,裴令仪已经收拾好情绪,冲我轻声笑着:「宫中可有消息传来了?」
我摇头,心里也暗暗着急,裴砚修早上便进宫了,如今还没有半点消息。
「夫人,王妃让你过去一趟,郭小姐发病了,现在急着要回府呢。」
我和裴令仪对视一眼,同时站了起来,往院外走去。
边走我边交代:「先让府医过去,各个门都给我守死了,一个人都不能放走。」
侧间已经围了不少人,郭夫人坐在床边擦着眼泪,郭兰君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倒像是真病了。
见我来了,所有的目光都落到我身上。
齐王妃见我来了,松了一口气:「淑儿可来了,你表妹发病了。」
我安慰郭夫人:「大夫马上就来了,姨母不必担心。」
郭夫人抬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淑儿有所不知,兰君这病回到熟悉的环境也就缓解了,我还是先带她回府了。」
说罢,她站起来就要走。
我缓缓迈一步,挡在她身前。
「姨母说的是哪里的话?兰君时常出入王府,怎么会不熟悉,况且大夫马上就来了,还是让大夫诊治一番我才能放心。」
郭夫人面上青一阵白一阵,见说不动我,又将目光落到了齐王妃身上。
「姐姐,你向来最疼兰君这孩子了,就让我先带她走吧。」
谢家夫人见状也出来帮腔:「时辰也不早了,不如今日这宴席便散了,夫人快些带孩子回去吧,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我抿唇一笑,还未开口,齐王妃便拒绝了:「正是因为我疼爱这孩子,我才不愿意你带她走,这马车颠簸,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我齐王府的医士你若信不过,我便让人去请太医过来。」
我又将视线移到谢夫人身上:「谢夫人未免有点太不知道规矩了,这里是齐王府,还轮不到你做主。」
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一触即发。
「你——」谢夫人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转身看向其他的夫人们,大声道:「羽林卫已经包围整个齐王府,一个人都不能走。」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囚禁我们?!」
不知道是哪家的夫人,我瞧着有些眼生。
「夫人不必忧心,等郭大人和谢将军认了罪,自然会放你们出去。」
此言一出,人群中瞬间爆发一阵窃窃私语声,郭家女眷和谢家的女眷皆都低了头。
郭兰君此刻怕是恨不得是真的晕了过去。
直到深夜,宫中还未传来消息,我也渐渐有些坐立难安。
齐王妃看出我的紧张,出言安慰:「淑儿不必担心,宫中不会有变故。」
夫人小姐们渐渐焦躁不安,我耐着性子安抚,可还是有人等不下去了。
「王府如今这种做派,是丝毫不顾脸面了?郭、谢两家有罪,扣着我们做甚?」
有人开头,便有更多人开始抱怨起来。
裴令窈牵着裴令仪的手,二人缓缓走进院子,抱怨声一时停了下来。
我不解地看向二人,低声呵斥:「你们二人来做什么?」
裴令窈松开裴令仪的手,拉着我从一旁退开。
裴令仪一个人站在门口,面容平静地看向所有人。
「各位的心情我都能理解,可这早已不是谢、郭两家之事,而是关乎我们所有人。
「边关清苦,将士们奋死守卫国门,有他们才有如今安享富贵的我们,可郭、谢两家贪污数万两军饷,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是死在我们自己人手里的!各位如今还觉得等得太久了吗?
「他们的家人再也等不到他们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裴令仪的话她们听进去了,再也没有人抱怨。
12
亥时已过,宫中终于传来消息。
万幸,是好消息。
郭大人认罪当场触柱而亡,谢将军已经被押入大牢。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我吩咐开大门,裴家所有人都站在门口直到送走最后一个人。
谢、郭两家的女眷也被悉数带走,贪墨军饷一案彻底结案,朝中掀起了一阵
彻查贪污的风气,揪出不少贪官污吏。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春日如约而至,城门外,我与裴砚修送陆怀川离开。
他主动申请驻守边关,怕是不会轻易回来了。
他还是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翻身上马:「还是边关有意思,我走了。」
裴令窈骑马追了出来,路过我们二人时,潇洒地丢下一句:「哥,嫂,大恩不言谢!母亲父亲寻我时记得替我挡一挡!」
我和裴砚修俱都无奈一笑。
直到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眼前,我和裴砚修才手牵着手回城。
青石板路在暖阳的映照下泛着微光,仿佛在诉说着往日的沧桑与如今的喜庆。
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或匆匆而行,或悠然自得,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份从容与惬意。
我同裴砚修并肩而行,十指紧扣。
裴砚修突然开口:「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哪里吗?」
我随着他的声音望去,街道边的角落里有个卖花的老婆婆,我时常去光顾她的生意。
裴砚修每次路过这里,心都软得一塌糊涂。
那姑娘比花儿还美。
只这一眼,他便倾注了此生所有的爱。
好在,我们都在彼此身旁。
朝暮与共,行至天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