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临洮县一个军营里,有个穿带补丁棉衣的中年妇女坐在审讯室里,她眼神坚定,但也有点不安。
我就是吴珍子,以前是红四方面军妇女独立团的排长,这位女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沙哑但很有力,坐在她对面的任学耀政委皱起眉头。

1950年,人民解放军在全国各个地方开展剿灭土匪的行动,这个自称“黑云寨首领”的女土匪头子却主动跑来投降,还说自己是红军战士,她这种身份的说法确实让人觉得很疑惑。
“你说你是红军战士,那为什么会变成土匪头子”?任学耀直视着她的眼睛,多年的革命斗争经验让他对这类“戏码”见怪不怪,有多少国民党特务和土匪想要冒充革命军人身份潜入解放区?

吴芳子低下头来,十多年里积攒下的伤痛和委屈,在这一刻全都冒出来了:“一九三六年的时候,我刚满十八岁,跟着妇女独立团西渡黄河,成了西路军里的一员”。
西路军这三个字对任何一个老八路来说都意味着血与泪的记忆。
1936年10月,中央红军长征胜利后,为打通苏联援助通道,由徐向前、陈昌浩率领的红四方面军西渡黄河,组成西路军。

他们身负开拓国际线路的关键使命,但就在河西走廊这儿让马家军给层层围堵,在这支队伍当中,存在着一支由两千多位女战士构成的妇女独立团。
吴珍子想起以前战斗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发颤说:“我们团在倪家营子被围四十天,子弹打完就用石头打敌人,刺刀断了就用牙咬敌人,就算能咬下马家军一块肉也值了”。

任学耀脑海中浮现出那段惨烈的历史,西路军两万多将士在河西走廊跟马家军激烈打仗,最后因为力量太小,五千多人被抓,近一万人牺牲了,特别是那一千三百多名被俘的女战士,处境更是凄惨。
“我们被铁链给拴在一起,白天遭受到马匪随意地侮辱,晚上就缩在冷冰冰的土牢里直打哆嗦”。
吴珍子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了:“有些姐妹受不了侮辱就咬舌自尽了,而尸体像扔牲口一样被拖出去”。

寒冷的审讯室里,气氛变得沉重,任学耀暗自叹息,这样的遭遇他听得太多了。西路军失败后,无数被俘的战士遭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而女战士的遭遇尤为悲惨。
马氏军团把她们当作战利品随意交易、欺负,能成功逃脱已经是个奇迹。

吴珍子继续讲述她的经历:“我因为懂些草药知识,恰好有一名马匪军官生病了找不到医生,我被选中去伺候军官,才暂时保住了性命”。
“后来那个军官想强行占有我,我反抗的时候被他用枪托砸断了手指”,她抬起右手,让大家看那根一直伸不直的小指。
任学耀注视着那根变形的手指,内心的怀疑开始动摇。这种伤痕很难作假,能说出西路军细节的人也不多,但一个真正的红军战士,怎么会沦落为匪首呢?

“我趁机逃了出来,在山里躲了半年,靠挖野菜和给人治病换口吃的”,吴珍子的眼神透出一丝哀求,“首长您信吗,我从来没忘记自己是红军”。
任学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你怎么成了匪首”?吴珍子苦笑着讲述了她的无奈选择。

逃出后不久,她在黑泉沟遇到一股溃散的马家军溃兵。这些人的老大母亲得了急病,当地郎中束手无策,有人听说吴珍子会治病,就用枪逼着她去诊治。
“我本不想救他们”吴珍子的声音充满痛苦,“可看着老太太快不行了,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她让那些土匪去找全需要的草药,配了一个方子,救了老太太的命。
随后她就这么被那帮匪兵缠住了,那时候世道乱得很,会医术的人可是宝贝,尤其是对那些玩命混日子的人来说。

不久后,帮派内部因利益分配不均发生了火拼,他们的老大在混战中被杀,群龙无首的溃兵一致推举她为新首领。
“我不肯”吴珍子痛苦地说,“我说我是红军,怎么能当土匪,可他们说,不当就杀死我。而当时山里的冬天能冻死人,我无处可去…”
听完这段解释,任学耀陷入了沉思。他见过太多在战争中迷失方向的人,有的主动投敌,有的被迫为虎作伥。吴珍子的经历听起来悲惨却又合乎情理。

“你为什么不找组织”任学耀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吴珍子终于是落下了泪,在1938年春天那会儿,她一路讨饭去到兰州,找到了八路军办事处,可那时候刚好是国共合作刚起步的时候,组织对于失散人员审查可严。
她没有证件,也说不清楚具体部队番号(妇女独立团已经散了),办事处人员就给她两枚银元,让她先回老家等着消息。

“我是四川巴县人”,她哭着说,“可是家乡早就没有亲人了,回去也只是死路一条,拿着那两枚银元,我在兰州城外破庙里哭了三天,最后回到黑泉沟。
任学耀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似地,他想起自己在延安的时候,听西路军幸存下来的同伴说过类似的经历。
很多失散的战士,因为证明不了身份,只能在异乡隐姓埋名,有的甚至被迫走上歧路。他们不是不想归队,而是归队的路实在太难。

任学耀决定全面查这件事,之后半个月里他派人翻找档案,还请来几位西路军老战士辨认,当一位曾在妇女独立团当过通讯员的老兵,认出吴珍子手臂上那个小时候被烫伤的月牙形疤痕时,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了。
经探究还发现,吴珍子掌权之后,严令手下不准去骚扰附近老百姓,抢来物件多数是路过的富商以及那些溃散的国民党士兵。
她还常常深夜下山,为贫苦山民免费治病,不少人只知有位“吴先生”,不知道她就是匪首。

1950年11月,经军党委研究决定,对吴珍子作出特殊处理:
因其确系西路军失散战士,被逼为匪期间无重大恶行,且有救治百姓的善举,故不予追究刑事责任,安排到军野战医院工作。
任学耀给吴珍子传消息时,她正帮炊事员挑青菜,听到消息后,手里萝卜掉地上了,人就愣那儿了,过了一会儿,她才捂着脸哭出来,像是受了十几年委屈似的小孩,嘴里还不停嘟囔:“组织还记得我”?

几天后,吴珍子剪去了留了多年的长发,换上了崭新的军装。
站在野战医院那面镜子前时,她抚着胸前那颗红星徽章,好似又回到了一九三六年那个阳光灿烂的清晨,那会儿她才刚满十八岁,身着灰布军装,就在妇女独立团旗帜底下庄重地宣过誓。
而墨玉沟里那些土匪听了吴珍子劝导,大多都放下武器投降了,就剩下几个还抵抗,最后被消灭了,而吴珍子因为医术好,分在了野战医院,在这里她治好了无数战士和百姓的病。

那时像吴珍子这样的事情可不是个别现象!西路军失败之后,好多幸存者就留在民间,他们有的加入地方游击队继续去打仗,有的改个名儿换个身份等着时机,还有不少没办法就当了土匪。
那些散落各方的红军战士被称作“离散的种子”,他们在艰难岁月当中始终牢牢坚守住革命信仰,满心期待能够重新归队到组织的怀抱。

1937年到1949年期间,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发生时,我党通过多种途径寻找失散战友,从川陕根据地到延安一带,从西北往东北方向,很多西路军老战士辗转回到队伍里,又一次参加革命斗争,像吴珍子这样因为各种原因没法回到队伍里的人,就只能自己熬过那段黑暗日子。
史籍探究显示,西路军妇女独立团大约有二千多位女战士,平均年龄不足二十岁,她们大多来自四川、陕西这些贫困农家,心里怀着对新中国向往,就参加了红军,在河西走廊之战中,她们跟男战士一样奋勇杀敌,很多人牺牲在冰天雪地里。

被俘后有的选择自尽,有的被卖为奴隶,有的像吴珍子一样经历了漫长的流浪和等待。
1984年,西路军历史座谈会召开,已是白发苍苍的吴珍子才在会上第一次完整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台下的老战友们无不落泪。
她常说:“我当了十年土匪,但我做了一辈子红军”。这句话道出了众多西路军幸存者们的心志!在那被历史遗忘掉的时候,他们有的换了身份,可从来没把信仰给丢弃。

革命的种子,即使散落在最贫瘠的土地上,依然能够生根发芽,等待春天的到来。
吴绮子说的话,不仅是中国革命进程中令人感动的一段,而且也是乱世里追求生存、坚守信念的普通女性的写照。
她的经历告诉大家,信念能跨越时空,照亮人生最黯淡处,就算被逼着走不一样的路,但只要心里头有信念,依然能指引方向,带领迷途的灵魂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