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秋天，浙江乡下的陈同发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时，没想过这一跤会摔碎两个家。 医生捏着诊断书说他以后“不行了”，妻子王英抱着刚满三岁的儿子哭了整宿，攥着他的手说“我不走，咱们好好过”。 可一年后，王英连同衣柜里那件新买的蓝布褂子，一起不见了。 出事前的陈同发是村里羡慕的对象。 他和王英是媒人说合的，两家隔条河，王英会纳鞋底，陈同发会修农具，婚后第二年添了儿子，日子过得像刚出锅的玉米饼，糙但热乎。 那时候他在镇上工地搭脚手架，一天能赚两块五，想着攒够钱盖瓦房，让王英不用再住漏雨的土坯房。 脚手架塌的那天风很大，安全绳磨断了，陈同发摔在沙堆上时，下身火辣辣地疼。 后来才知道，那绳子是工地捡的旧绳，老板图省钱没换。 官司打赢了，赔了三百块，可医生说“这辈子就这样了”。 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半个月，王英每天端饭到门口，隔着门说“儿子等你教他扎风筝呢”。 日子慢慢磨出了缝。 王英话少了，夜里总对着油灯发呆。 同村的龚某老婆脑子不清楚，他常来借东西，有时帮王英挑水，有时帮着修猪圈。 有大婶偷偷跟陈同发说“龚某看王英的眼神不对”，他当时红着脸骂人家“嚼舌根”，他信王英，就像信太阳明天会升起来。 王英走的那天是清明节。 她早上还煮了鸡蛋，中午陈同发从地里回来，锅里的鸡蛋凉透了，衣柜空了一半，桌上压着张纸条：“我出去打工，别找我”。 他骑着自行车追到镇上车站，人来人往，没看见那件蓝布褂子。 龚某家锁着门，邻居说“一早看见龚某推着板车往山里去了”。 接下来的十四年，陈同发活成了寻人启事的影子。 农闲时他背着儿子跑周边县城，电线杆上、供销社墙上，贴满了王英的黑白照片。 儿子在学校被同学喊“没妈的孩子”，回家就哭，他抱着儿子说“你妈是去给你挣钱买书包了”。 有一年冬天在邻县车站，他看见个穿蓝布褂子的女人，追了三条街，人家回头骂他“疯子”，他蹲在雪地里，把脸埋在儿子棉袄上。 2001年夏天，陈同发在县医院给发烧的老母亲拿药，护士喊“王英家属签字”，他心里咯噔一下。 病房里，王英躺在病床上，头发白了大半，龚某站在床边搓着手。 王英看见他，眼泪掉下来：“我病了，他没钱治……”陈同发没说话，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那三个字写得比脚手架上的钉子还沉。 后来陈同发和王英离了婚。 他没要龚某的赔偿，只带走了儿子。 回家后他把那叠寻人启事烧了，火苗舔着纸角时，儿子说“爸，以后我养你”。 这几年他种了三亩茶园，春天摘茶，秋天采橘子，儿子考上大学那年，给他买了部手机，视频里儿子说“爸，城里挺好的，你也来住”。 现在陈同发还住在老房子里，茶园的茶叶一茬茬冒尖。 他偶尔会想起王英煮的鸡蛋，想起那年冬天追错人的雪地里，儿子往他手里塞的半块糖。 十四年像场醒不过来的梦，好在梦醒了，茶还能喝，日子还能往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