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即将离世时，真的是有预感的。 朋友的爸爸93岁去世的，走的那天特别奇怪。 很多时候我们不愿意相信“回光返照”这个词，总觉得那是迷信或者是影视剧里的夸张桥段。可当生命真正走到那个临界点时，身体似乎会启动一种神秘的“清算程序”，不是为了求生，而是为了体面地谢幕。朋友家中93岁老父亲离世那天发生的一切，至今听来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又充满了一种温情的宿命感。 那天早晨的空气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老人的状态却彻底“反常”了。按照常理，在这个年纪，平日里哪怕是多睡一会、多吃几口饭都是极难得的事，可那天他却异常清醒，那种清醒不是平日里的浑浑噩噩，而是一种带着目的性的坚定。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斩钉截铁地告诉身边的保姆：“我今天要走了。” 这话要是换做平日，大概会被当成老人家闹脾气。照顾他的阿姨看着眼前这个面色突然变得红润、眼神里闪着亮光的老爷子，心里甚至是想笑的。在常人眼里，这分明是身体转好的迹象，阿姨还打趣说，这精神头哪怕活到一百岁也没问题。可老人没有顺着话头开玩笑，而是少见地严肃，甚至有些急切地催促，一定要给两个女儿打电话，让她们立刻回家。 这一通电话，成了整场告别的序幕。 两个女儿赶回来时，看到的画面确实像是一个美好的错觉。老父亲坐在躺椅上，没有往日的病容，反而笑眯眯的，甚至还有兴致接过女儿递来的一根香蕉吃了起来。那种氛围太像是一个普通的家庭聚会，以至于女儿们最开始还以为是父亲又变回了那个依赖人的“老小孩”，只是单纯想让孩子们围在身边。 但很快，那种“违和感”就从温馨的表象下透了出来。老人拉着女儿们聊天，话题不再是家长里短的琐碎，而是开始像整理账本一样，一项一项地翻检这一辈子的过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被他重新提及，并不是为了怀旧，更像是为了“结案”。 特别是关于身后事的安排，他的思路清晰得让人心惊。房子该怎么卖，卖完后的钱怎么平分，这些平时老人讳莫如深或者容易引起家庭矛盾的话题，被他那天极度冷静地摆到了台面上。他甚至特意叮嘱两姐妹，拿了钱要好好过日子，姐妹之间要互相帮衬，千万别为了身外之物红脸，最后搞得像别家那样亲人变仇人。 这是一个父亲在生命尽头最后的护持，他试图用自己最后的一点理智，扫平孩子们未来可能遇到的荆棘。 接下来的举动更像是一场庄严的仪式。到了午后，老人突然提出要洗澡。对于这个年纪的高龄老人来说，折腾洗澡是一件消耗极大的事，儿女们本能地想劝阻，但他坚持要“干干净净”的。这份固执背后，是一个体面人对尘世最后的尊重。 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一身清爽之后，他提出了最后一个具体的愿望——想吃白菜馅的饺子。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也没有什么刁钻的要求，就要那一口最平常的家常味。那顿饭，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老爷子竟然奇迹般地吃了八个饺子。在这个年纪，这已经是很惊人的食量了。看着他满足地放下筷子，或许在那个瞬间，由于身体能量的最后迸发，让他暂时忘记了衰老的沉重。 饭后，那种特有的亢奋劲头似乎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他对孩子们说要去睡一会儿，神情里满是卸下重担后的轻松。当时两个女儿虽然隐隐觉得父亲今天种种行为透着古怪，心里有些发毛，便不敢离开，只是守在客厅里闲聊，时不时往里屋探头看一眼。 没想到，那一句“睡一会”，真的就是永远的长眠。 当保姆惊慌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两个女儿冲进房间，父亲躺在那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丝挣扎和痛苦的痕迹，呼吸停止了，就像是一盏油灯熬尽了最后一滴油，自然而然地熄灭了。 这或许是所有离别中最温柔的一种。事后回想起来，那天的每一个细节——强行召回女儿、交代财产分配、洗澡更衣、吃那一顿白菜饺子，全都是老人给自己安排的谢幕流程。他用那短暂回流的生命能量，抢出了半天的时间，把该见的人见了，该说的话说了，把身上的尘土洗净了，连胃里都填上了满意的味道。 女儿们虽然悲痛，但红着眼眶说起那天，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幸亏听了那一通电话，幸亏那天赶回来了。如果当时哪怕有一念迟疑，或者保姆没有把老人的“胡话”当真，这一场原本圆满的告别，就会变成这一生都无法填补的巨大遗憾。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生命在收尾时的确有一种我们无法解释的智慧。它会在大幕落下前，给即将离场的人一个暗示，让他们有机会哪怕再最后握紧一次亲人的手，把这一生的爱与牵挂，做一个了结。